第三章 紅色誘惑(2)
楊天早習慣了他的調侃滿不在乎地晃着頭說:“老子本來就是農民,祖宗八代都是農民,你看老子現在還是個泥腿子”。說完撩起褲腿,楊天黑色警褲的褲角沾滿了泥點子像麻雀拉的屎。
魯爾說:“別丟人現眼了,今天又贏了錢吧”。
“是呀,今天又贏了,打的那幾個小子“跳傘”了”。說到麻將楊天眉飛色舞。
“來來來,我來給你們照張合影”。楊天摳了一下鼻孔突然話題一轉。
藍一的臉一下子紅了。她望了魯爾一眼,他也一怔,但馬上正色道:“你他媽的神經病呀”。
“照張相有啥子嘛?”楊天一臉的無辜。
藍一說:“照就照吧,來,魯總照一張”。藍一調好了相機交給楊天,然後站在魯爾身邊,魯爾下意識地往旁邊移了一下,藍一感覺他身體有些僵硬,表情也很不自然。但她沒有多想,以為他不習慣。
往上爬的時候,看見頂上有個人在探頭探腦。見有人上來,這人一溜煙沒了影。楊天罵了句:“咯老子,龜兒子老范”。
夜裏被啪嗒啪嗒的雨聲驚醒,又下雨了,藍一併不討厭下雨。但空氣中太潮,似伸手抓一把就是水。被子也是粘的,她學工人們買了張電熱毯,白天烤,這樣晚上睡覺會舒服點。雨聲里伴有青蛙的“咯兒、咯兒”聲,聽起來有些沉悶,似被捂了嘴。初夏了,但山裡夜裏的氣溫並不高,伸在被子外面的胳膊有些涼。
藍一開了燈,天花板上什麼時候趴着一隻碩大的蜘蛛,只有六條腿,大約剛經歷了一場戰爭,既殘且乏,趴在上面一動不動。它大概沒想到來自於人類的威脅,不,是藍一害怕它的傷害,本來她不想動它的,但它的存在讓藍一沒有安全感,她甚至感覺到了身體的刺痛和搔癢。藍一頭皮有些發麻,她想她的姑息養奸縱容它的休生養息會讓她的身體受到威脅,只好先下手為強了。
藍一拿起掃帚捅它到地上,然後極快地跺上一腳,它在她腳下收縮成一小團像一朵被狂風驟雨強暴過的玫瑰花。藍一以她的強大結束了它毫不設防的弱小。藍一沒有半點勝利的喜悅,心裏徒然間升起一種悲涼,生命總是如此不堪一擊,這個世界永遠存在弱者和強者的較量。不再眠,藍一燃起了一隻煙,嬌好的面容陷入一片幽藍里,鮮潤的唇倔強地呼吸,聽到外屋嘎吱嘎吱的響聲,知道宋芙蓉醒着。
晨起,雨停了,霧靄重重。藍一沿着山道跑步,道上有積水,踩在草上發出吱吱聲。很快跑進了林子裏,早晨的樹林裏有些暗,長滿了松樹和茂密的灌木叢,輕柔的白紗在其間飄揚,觸及又散了。一隻貓頭鷹蹲在路邊的樹叉上睜着眼看她,她站在它面前晃晃手,它毫無反應,白天它是盲的。林中新添了座新墳,墓碑上寫着考妣魯氏,想必是院子裏剛死的老太,花圈上的飾物所剩無幾,被雨水淋得東倒西歪。
鳥兒啁啾此起彼伏,歡快地唱着歌,藍一噘嘴發出同樣的叫聲,有鳥兒回應,她有了無限興趣。林子裏有了鳥鳴更顯得的安靜,一切讓你心無雜念,可以盡情享受這安靜帶給你的從容。藍一覺得這是對她的恩賜,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享受的。林子裏鮮有人來,廠子裏早鍛煉的人一般在通往城裏的公路上活動,他們害怕這裏的靜,說糝得慌,每次經過會起雞皮疙瘩,然後覺得有陰風往骨子裏鑽,像鬼附了體。藍一笑,笑他們的膽小,他們也笑,笑藍一不正常。
藍一喜歡這裏的氣息,它在她的四周流浪和她夜的黑暗連結在一起,塵世不染,自由的魂靈無處不在。藍一坐在一塊石頭上點燃一隻煙,煙霧裏她看見了她的外婆,她頭上包着紫黑色厚重的帕子,圍着深藍色圍裙,坐在爐子邊抽煙,陽光透過窗棱在她的頭髮間舞蹈,爐子上的水咕咕地響着,騰騰熱氣在屋子裏迷漫開來。外婆是在那個炙熱的夏天快完時來到藍一家的,從此,每天放學都能吃到她做的熱的飯菜,那味道好極了,特別是紅燒雞塊讓藍一永遠懷念。外婆帶給了藍一家的溫暖,藍一輕聲喚她,她並不理會,背轉身走向林子深處……
藍一站起身,繼續跑,沿着山道往上跑,眼前豁得開闊起來,頂上是個大坡,爬上去,四野盡收眼底。遠處是蜿蜒的山脈,有雲在山頂穿越,腳下難的一大塊平展的地,種上了稻秧,一往無際的綠。一個戴着斗笠的山民趕着一群鴨子下了田,白色的小身體在綠色中遊走,發出歡快得嘎嘎聲,打破了晨的寧靜,鳧鳧炊煙在曠野里飄蕩,帶來爆辣椒的香味。
在院子門口,藍一看見了倒着行的宋芙蓉。那樣子很滑稽,握着拳,蛙跳似地往後蹦,胸前兩個球在彈跳,走一段路不放心,回頭看一下,繼續倒行。她的理論根據是“倒行”可以健腦,特別健左腦,還可治療心臟病。她多大?三十剛出頭,她喜歡吃軟的食物,特別是麵條,似乎一日三餐,樂此不疲。為解決中餐、晚餐對麵條的痴情,她買回一個電熱杯,對佐料不怎麼講究,有鹽、醋、醬油就成。屋子裏的電線不堪重負,經常罷工。她讓電工接了專線,用了電纜線。電線不壞了,但天天的麵條味和醬油味讓人作嘔,藍一為此患了麵條恐懼怔,任何場合拒吃麵條。本來好心情的等她一塊進院子,但發現她面無表情,絕沒有看藍一一眼的架勢,藍一自覺沒趣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