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水火不容,因小失大
李遠說完了一段往事之後,稍微抿口溫茶,神情自若,有容則是在一旁擺弄着李遠留下來的殘局,一時間百思不得其解。
“師傅,那我們怎麼來的?”張小承和二徒弟承玄問道,他們兩個不過十五六歲,尤其擅長水火兩行,成為五行仙者的人很少,當然百年來像李遠這樣修習一行的也很少,足以比擬五行仙者的境界。
“別著急,聽為師慢慢說。”李遠看着遠處的青山,再次娓娓道來。
那年李遠和有容遊歷三山五嶽,也去過不少的地方,最遠的當然還是建安以南,那裏百姓富足,生活安康,乃是建安國度建安城,城外群山連綿,再往南便是平原和川流,所以建安城就在山水之間。那裏也有修士,他們不會刻意傷害百姓,建安城中有十位四行靈者和一位五行仙者,他們守護建安國安寧,若是發現有修士欺壓百姓,則立即滅其全族,故而無人敢肆意妄為,四行靈者多得是,但五行仙者卻無人敢與之抗衡。
李遠當時被建安城的淳樸所吸引,所以就留在了建安城中,那時候的李遠頂多算得上一位尊者,但是身邊有着有容這樣的五行仙者,自然一切有恃無恐。
建安城有四座副城,一座主城立在中間,主城之中住的則是城主以及一些皇親國戚,當然也有修為極高的存在,他們不動聲色,被人請去做長老。郊區四城則是一些世家小族,或是主城的旁枝末節,沒有修為高的人,所以只能屈居副城,但是能在副城居住的也不是一般人,至少也是建安城出類拔萃的人物。
事情的起因還要從山下的一個村落說起,那時李遠和有容剛好路過建安邊陲,那裏風景優美,沿河兩岸皆是人家,白牆黑瓦。兩岸的楊柳隨風飄揚,是不是沿岸種一些桃李,風中略帶清香。
有容從地上隨手摺花,李遠更是淘氣,將紅花別在有容的耳根,“這個樣子,倒像一代才子,不枉你這俊俏容貌。”
“倒是個好地方。”有容看着說道,並未關注李遠的胡鬧,只是隨手將花拿下,在手中把玩一會兒,便放在了腰間。
那裏的風景可謂古之長安,來往男女皆有頭上插花之人,大家也沒人笑話,開心就好,沒有要為別人的裝飾打扮指手畫腳,若是在意別人,肯定是自己的快樂不如別人,否則的話,自己的快樂享用不盡,何必多此一舉,去擾亂他人,徒增煩惱呢。
“長安市上醉春風,亂插繁花滿帽紅。”
“看盡人間興廢事,不曾富貴不曾窮。”
大概就是這種場景吧,兩人正走之間,卻聽到河岸裏面的深巷之中傳來喧鬧之聲,有容向來不喜歡這種嘈雜之聲,欲要快步走開。那時候的李遠還是非常好奇的,示意有容在河邊稍候,他去去就來。
原來裏面住着兩戶人家,家中富足,靠着山中茶樹也能自給自足,實在不知道因為什麼事情能夠吵起來,人如果有事情做的話,絕對不會閑着吵架,閑乃惹是生非之所在,亦是懶散怠惰之源泉。
那天李遠只是站在巷口詢問了一番,便得知了其中的消息,原來是兩家修鍊不同的法門,一戶張家,其主修火行術,一戶陳家,其主修水行術,自古以來水火不相容,更何況修鍊此等法門,卻相距不遠,着實有點意思。
兩家人本來就不和,而且修行的五行也不同,故而多生摩擦,當日時節,天氣燥熱,陳家茶樹榦涸,家主只得用水行術引來活水,可是那水乃是張家地界。陳家人並未通知張家,以為自然之物不過是取於自然,而後用於自然,何須招呼。
張家本來就不抬舉陳家的水行術,今日見其用水行術,使得張家水塘無緣無故下落二尺,心中大為不爽,於是在家中運用火行術,將陳家所引源泉,全部變成熱水。那熱水一旦落到葉子之上,便發出吱吱的聲響,而後枯萎變灰,陳家立刻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更是仇恨張家因小見大,生出無妄事端,直接將熱開水引導至張家茶樹山,一來一回,雙方皆是損失半山茶樹。
張家怪陳家無緣無故取水澆樹,陳家怪張家小肚雞腸不識抬舉,不過一池清水,竟導致一山茶樹盡毀壞。張家張明、陳家陳虎於是便在巷子內吵了起來。
李遠站在巷子盡頭,聽說他們的事情不禁有些發笑,道不同不相為謀,在他們身上顯示的淋漓盡致。武陵國雖然紛亂,但是修行卻一視同仁,五行同等對待,而建安國則是一行獨大,除非是隱世高手,縱使如此也是修一行,再修其他,逐一而成。因此這樣的想法,李遠的風行術在建安國也是大受尊崇,因為專修,所以受到尊敬。
那天李遠並未過問,而是將這等趣事記了下來,隨口講給了有容,不過是相視而笑,隨後向著建安城中趕了過去。
他們離開后,張明和陳虎打了起來,兩人修行頂多算得上修士,結果亦是兩敗俱傷,口吐鮮血,臉色蒼白,儘管如此,依舊不肯罷休。
“水行術不過如此,我欲告知城中張家,為我討回公道!”張明憤恨道。
“哼!我也正有此意!”陳虎啐一口血道。
從那以後,建安城許久才再次安寧,這本就是一些小事,可是因為各自心中咽不下那口氣,才惹出這等無端是非來。
張陳兩家同時修書前往副城,那裏乃是張陳兩家的主戶,要不然他們無名無戶也不可能擁有茶樹山,這些還要依靠上面的提拔和照顧。副城張家家主名叫張灱盛,本來對於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不屑於過問,那天無事在堂內欣賞山水畫,剛好與僕人打個照面。
“有事情嗎?”
“啟稟家主,是建安邊陲家書一封,交給副家主的。”
“我二弟?拿過來我看看,最近灱茂欲達成靈者,瑣事與我即可。”
那僕人哪敢辯駁,當即將家書遞給灱盛,他只是略微看了一眼,方才知曉原來是邊陲張家的一個附屬,因為山頭茶樹的事情搞得兩敗俱傷。這種八杆子打不到的親戚竟然親自修書與灱茂,也是有點意思,那日灱盛稍微嘆息一聲,隨即派出一名家中尊者前往建安邊陲,意思很明顯,這種事情不希望出現第二次,那就只能將陳家趕盡殺絕了,侮辱那邊陲的張家也是小事,竟然公然挑釁火行術不如水行術,這種人還不如就此消失。
那天由一位長老趕往邊陲小城,一夜之間,陳家片甲不留,所有的茶樹山盡數歸於張家所有,邊陲張家見狀徹底慌了。他不過是想讓陳家服軟而已,哪知道這長老先殺人後拜訪,張明知道事情的事情,陳家已經無人生還。
張府內,張明心神不定,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請求長老幫忙,兩人在後花園中,張明長吁短嘆,長老則是氣定神閑。
那園中的桃花已經成了骨朵,綠葉格外的鮮艷,春來乍暖,使得院內風景惹人陶醉,那長老只是飲茶賞景。
“長老大人,此事未免過於狠毒。”張明低聲說道。
長老瞥了他一眼,“斬草除根而已。”
“可是陳家在副城中也有自己的家族勢力,我害怕出現差池。”
“那就跟我回去避避風頭,正所謂能屈能伸方為丈夫。”長老說。
張明實在沒有其他的辦法,便跟着長老前往副城張家中居住,只留下一些僕人看守家園,等待不屬於他們的災難,陳家的滅門,引得邊陲小鎮人心惶惶,張家也是整日閉門不出,就這樣時間緩緩,半月即過。
那天河清水凈,陽光甚是溫煦,透過楊柳灑下一條條金黃枝丫,三四片早春的落葉飛入草叢中消失不見,倒是柳絮猶如飛雪一般,在河道兩岸飛揚,三月飛雪,大致如此,所有的白團聚在一起,風一吹就散了。
陳家的長老終於趕來,他們做事不像張家那麼決絕,還親自派來兩位長老,想要和張家重歸於好,若是不服氣,再以實力讓他們屈服,也算得上合情合理。按照信中的指引,沿着河岸,之後右拐,進入了張陳兩家的衚衕。
張家一切如初,而陳家則是破敗荒涼,破敗的牆上已經竄出幾株小草,甚是惹人,“大哥,確定是此處沒錯嗎?”
“沒錯,旁邊便是張家,難道?”大長老疑惑。
“先去張家詢問一番!拿他們家主逼問!”二長老怒了,除了張家,誰會有這麼多的仇恨,以及能夠將陳家搞得狼藉滿地。
現如今的張家已經沒有可以說上話的人了,裏面不過是幾十名打掃衛生,維持運轉的奴僕而已。張明當然怕死,在陳家滅門的第二天便與長老趕回副城之中,安排好家小,方才放心。
陳二長老進入張家搜尋了一遍,什麼也沒有見到,從一名奴僕口中才得知真正情況,大長老想要回去復命,二長老心中憤怒。那一日風和日麗,而二長老並沒有聽從大長老的建議,而是猛然蓄力,張家幾十畝的宅子瞬間凍在冰窟之中,所有的奴僕沒逃出來一個,接着又是一掌,所有的一切化為粉末,張陳兩家徹底從邊陲小鎮上抹去。
“二弟,莽撞了。”
“無礙。”
大長老並未出言責備,這些確實都是小事情,理論不成,未曾想小族小戶全部被滅,既然如此,那邊順手將別人也滅了,這樣一來也不算什麼壞事。不然的話回去面子上也掛不住,顯得陳家沒有能力一般,殺了自家的旁枝末節,別人還能逍遙法外,傳出去豈不是被他人笑話一般。
不過一個月,張陳兩家全部煙消雲散,建安邊陲何曾出現過這等大事,不過沒有一個人敢聲張。茶樹山上方的虛空上,李遠看着這一切,不覺有些感慨。
“有容,你說至於嗎?”
“如何不至於,他們怎麼想的就怎麼做了而已,世上不知有多少這樣的事情發生,也只能同情罷了,但是同情和憐憫解決不了任何事情。”
“走吧。”李遠說。
“去哪?”
“好戲似乎才剛剛開始。”李遠和有容同時笑了。
那天陳家徹底怒了,陳二長老將事情說的明明白白,家主陳江楓只是微微一笑,而後繼續在院內品茶,大長老時不時撇一眼陳江楓,那股與世無爭的樣子太不真實了。竹葉茶快要見底了,江楓才將茶杯放下,和平常的所作所為似乎有點相反。
陳家父子向來是有仇必報有恩必謝,現如今這種旁枝末節本意調停,沒想到成了這樣的局面,比他預料的情況還要差上千百倍。
“家主,就此不提還是?”大長老說道。
陳江楓沒有答話,反而是屋內傳來一句亮耳的話語,“陳家向來規規矩矩,這個事情自然也不例外,所以還是我去吧。”
話音剛落,屋內便出來一位青年,兩袖無塵,雙手清風,眉眼間多少有些寒氣,他是陳江楓的兒子陳無塵,陳家上下皆是稱呼他為無塵公子,年紀不過十九,便已經達到水行術大成,乃是建安城中數一數二的傑出人才,且為靈者,外間也有傳言稱之為無塵靈者。
陳江楓諸多兒子之中,只有無塵最為有實力,故而江楓對其愛戴有加,日後陳家家主必會成為他的囊中之物。
“嗯,將張明一家四口帶回來就行,我自有處置。”陳江楓沒有反駁。
無塵稍微頷首,手拿摺扇,便帶上兩位長老向著城中張家趕去,而此時的張灱盛早就把事情忘得一乾二淨,而且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況且張家事務繁多,那裏因為這件小事情勞心費神。
那日張家二兄弟聽聞無塵前來拜訪,自然不敢怠慢,命令士卒備好佳肴款待,大哥灱盛雖然忘得一乾二淨,但是二弟灱茂卻記得清楚,畢竟張明也算是直系一脈,乃是父親兄長一脈,且和灱茂關係比較好,所以張明才敢直接和灱茂寫信。
建安城魚米豐富,滿桌佳肴,無塵只是飲了一杯清酒,便談起了正事。
“張家主,還請將小賊張明交出來吧,畢竟陳家小族也不能死的無緣無故?”
張灱盛有些發愣,蒸魚燒雞未動一筷,美酒也只是稍微呷一口,實在有些反常,而且張陳兩家的關係在諸多家族之中也只能說是泛泛之交。思前想後張灱盛實在不明白無塵前來的用意,直到他說出來這句話,灱盛才恍然大悟。
“莫不是為了建安邊陲小家之事?”灱盛說。
“不錯,交出張明一家四口即可。”
廳內的氣氛稍微有些緊張,張灱茂慌忙起身賠笑道“原來如此,交給你們便是。”
那天無塵輕而易舉地從張家帶走了四個人,回到陳家,江楓欲要一掌殺死,哪知道事情卻出了變故,那些人苦苦哀求陳江楓,並且明確告訴江楓,他們四人不是張家四口,而是灱茂找的替死鬼。
他們四人而且不是一家人,而是四戶人家聚集來的,灱茂花了大量的錢財,找出四個替死鬼,他們也是心甘情願地去死,因為活着實在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況且自己的家人好好的就行。可是想死是一回事,真的直面死亡的時候,心中的恐懼自是難以形容,大抵不過是疼痛、麻木、寒冷、終結。
可是在另外三人看着其中一個痛苦死去的時候,他們的心底的防線崩塌了,他們畏懼死亡,畏懼看到別人死亡,一瞬間想活下去的思想充斥大腦之中。他們動容了,他們求饒了,他們還留戀世間的凡塵,陳江楓把他們放了,心中的怒火更是難以控制。
他本不是什麼清高之人,他想要的不過是誠信相待,在自己有能力的時候選擇以牙還牙,這是性格,不是什麼道德底線,別人傷了他的庇護,他自己不願別人逍遙法外,沒有能力的人被人欺負或者受騙,還會在背地裏詛咒別人,何況他有能力解決自己所被騙的一切。
那天陳江楓叫來了無塵,父子兩人一起趕往張家,在虛空之上,陳江楓沒有保留地說出了一切,一切他所知道的張家,一切那個醜陋的張家。
張灱盛與張灱茂此刻還在為自己的行為沾沾自喜,以為無塵公子不過是未經世事的毛孩子,輕而易舉便可以矇混過關,但是所有的計劃終究抵不過靈魂的軟弱。張家的底子也被陳江楓全部說了出來。
四個人站在虛空之中,兩兩對立,雲霧就在身旁,藍天碧水,從高處往下看,城池外圍便被一層鬱鬱蔥蔥所掩蓋,可是他們無暇關注這些。
“何故這般!”
“他們到了我們張家,自然受到我們張家的庇護,由不得你們管教!”
“管教不了他們,那就管教你們!”
三言兩語間,四人竟在虛空中爭鬥起來,水火趁勢灑向人間,斗到各自憤怒的情形下,竟然也不再去管其他。
陳江楓也是老成持重之人,想着稍微比試一番,服軟即可,張灱盛也未曾想過兩敗俱傷,可是無塵公子不一樣,年輕氣盛,自然看不慣張家的所為,而張灱茂亦是如此,見不得自家人丟臉,所以家主們略有隱藏,反倒是他們二人斗得不可開交。
一時間水火真氣傾斜而下,致使得城中百姓多少有些損傷,房屋被壞,四人見狀,立即止住戰鬥,茫然四顧。
“你們真是不知好歹!”聲音震徹天地。
“不好,家族有難!”江楓說罷,立即與無塵返回。
張灱盛和張灱茂亦是恍然大悟,那天張陳兩家所有人全部被殺,僅有兩名嬰孩,被有容和李遠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