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末代睿王爵的繼承人金寄水(3)
在他的堅持下,書稿躲過一劫,直到改革開放,《京劇劇目辭典》終見天日,刊印之後備受行家好評,稱這本辭典為京劇研究開啟了方便之門。然而,此時的金寄水已然返璞歸真。於他生前出版的著作只有一本《紅樓夢外編之司棋》,其餘如《王府生活實錄》等,都是他過世后才刊印的。
據傳他在上世紀50年代初開筆寫長篇小說,其內容是以他自己的身世和經歷展示社會的變遷,但寫了一半就輟筆了。他曾對人言:“王蒙因一篇短小說成了‘右派’,我那長篇還了得?”以至於那寫好的前半部手稿,一張不剩全燒了。
1966年8月23日上午,紅衛兵闖進北京文聯機關,把以老舍為首的知名作家、藝術家推上卡車,拉往國子監。在那裏,紅衛兵對老舍等眾多作家、藝術家大打出手,從辱罵到皮鞭加身,無所不用其極。老舍因此鬱積於胸,幾日後投湖自盡,用結束生命以表不甘受辱之心。
金寄水本該名列其中,趕巧有人持介紹信外調,指明找金寄水了解情況。待送走外調人員,機關空空蕩蕩,只有傳達室留下一人,金寄水見狀,急步回家。次日清晨,金寄水走出家門不遠,就趕上紅衛兵盤查行人,逐一詢問出身,“紅五類”出身的放行,“黑五類”出身的靠牆交代問題。
金寄水拿出工作證讓紅衛兵審看,之後稱上輩沒給他留下片瓦,他自年輕時租住一間不足9平方米的小屋至今。紅衛兵聽罷一晃腦袋,說那叫“城市貧民”,隨後揮手放行。途中他靈感湧出,想定四句打油詩,便是周銓庵先生一聽就記下的那首。
金寄水向紅衛兵報告他蝸居不足9平方米的小屋委實不假,打民國時搬入一住幾十年也不假,他自嘲所居陋室是“磕頭抱膝軒”,但小屋卻被拾掇得很乾凈規整,就像他的衣着,儘管舊卻乾乾淨淨平平整整。通過紅衛兵的“卡子”后,順利擠上公交車,一走進機關,便見不少同人鼻青臉腫。待得知昨日之事,金寄水好不后怕,要不是有人來外調,指不定自己今天什麼樣呢。
“文革”中期,他辦了退休,雖然未滿60歲,但文聯樂於讓他退休,一則對他不好安排,二則少一個封建餘孽,機關便少了一個麻煩。再說當初他能進文聯工作,就是老舍的面子,如今早點離開,正遂文聯的心愿。退了休的金寄水並沒閑着,應中華書局之邀負起校點《本草綱目》之責。雖然這工作並無一絲報酬,但他卻按點上班下班,幾年如一日,直到把這本巨著校點完畢。
1987年,他自知將不久於人世,特吟一聯:“人世已無緣,漫雲宿業難逃,過眼煙雲休再夢;他生如有約,縱使前因未了,傷心舊地莫重來。”此聯吟出后數日,金寄水先生歸天,享年72歲。
老舍之子舒乙對這位父親欣賞的摯友如此評焉:
金寄水是我見到的最後一位貴族出身的現代文人,一個非常可愛,非常儒雅,非常純真又有學問的人。他身上帶有強烈的時代痕迹,令人驚奇的是這痕迹竟全是那麼優秀,那麼美妙,那麼討人喜歡。正因為如此,他變成一個特殊的典型,使人想起來便有一種心痛、惋惜和讚譽的感情,全絞在一起。“他就是文化。”
對金寄水就能說這句話,“他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