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末代睿王爵的繼承人金寄水(1)
與金寄水先生有一面之緣,是在一次小聚中,經周銓庵先生介紹,與金寄水先生攀談了一會兒。待金寄水先生離去后,周先生向我耳語:“名義上他是睿親王後裔,實際他是豫親王後裔。”
隨後又問我讀沒讀過他的詩,不待我回答,周先生便吟出一首:“出身一問口難開,皮帶無情揍起來。寄語輪迴泉下客,先看檔案后投胎。”周先生介紹,這是金寄水“十年浩劫”中行至崇文門外花市時,被紅衛兵盤問出身,他靈機一動而想出的打油詩,因為感同身受,所以一聽便記住了。
幾天後,專程向周先生詢問金寄水的往事,她又誦詩一首:“漫雲風暖柳將出,大地春寒豈肯除。劫縱能逃人變鬼,淵源可遁我為魚。吳鉤易染心頭血,秦火難焚腹內書。縱借銀河千擔水,洗清雙眼又何如?”然後問我聽過此詩否。
這首詩我是頭次聽,但其中那“吳鉤易染心頭血,秦火難焚腹內書”卻早知曉,“文革”爆發不久就聽說公安部門將此詩定為攻擊“文革”的反動詩,還追查過一陣。孰料,這首詩竟是金寄水先生目睹紅衛兵“破四舊”、大肆焚毀書籍時的有感而發之作。
末代睿王爵的繼承人金寄水
金寄水生於1916年,是末代睿親王中銓之弟中銘的長子,因末代睿親王中銓無嗣,而中銘又英年早逝,所以金寄水自幼住在睿王府,並成了當然的睿王繼承人。
8歲開蒙,由一位老文人進府講學,5年後方進小學讀書,插班五年級。一入校便文科奪魁,進入初中后依然歷史、作文名列第一,但理化、數學成績卻名落孫山,由此常遭白眼,初中沒念完就退學了。
盧溝橋事變后,他蝸居北京,那時他二十齣頭,王府業已敗落,生計也無着落,經人介紹到北京圖書館當文抄員,以每抄小楷千字獲兩角五分而艱難度日。偽“滿洲國”溥儀遣人傳話,要他出關赴長春承襲睿親王世爵,他不為所動,說縱然餓死長街,亦不能向“石敬瑭”稱臣。
儘管如此,金寄水因天潢貴胄的身份依然常遭奚落,為此他大發感慨:“無故人前遭白眼,姓銅也比姓金強。”(民國后宗室多改姓金。)
抗戰勝利后,只有小學文憑的金寄水進入報界,先後在《紫羅蘭》、《紅玫瑰》等雜誌社任職,專寫章回小說,供刊物連載。小說之內容多以北京為背景,描述各色人等的生活軌跡,穿插大量的奇聞逸事,極具可讀性,有着固定的讀者群。
在此期間出了一件讓他痛心不已的事,那就是饑寒交迫也沒賣的一批書籍,在他往天津公幹的幾天中,被家人賣給打鼓收破爛的了。其中有第一代睿親王多爾袞寫給明兵部尚書史可法勸降信的底稿,這底稿為順治年多爾博歸宗時所攜,承傳至今已兩百多年,對研究清初歷史彌足珍貴,可惜……金寄水為此嘆曰:“縱使積薪天地內,可憐終有一熾時。”
此時的金寄水與張恨水多有交往,他與張恨水亦師亦友,北平報人稱二人為“報界二水”。解放后他們交往更密,張恨水非常欣賞金寄水,曾賦詩贈金寄水,詩云:“昨宵明月昨宵詩,今日相逢別有詞。未必人迷明月影,不堪風落正花時。半屋書債添吾夢,三匝苔荒會故枝。老屋塵封還一笑,幾多丘壑暗中移。”
金寄水對張恨水老先生格外尊重,每逢年節必邀三五知己去張宅盤桓。張恨水於1967年過世,正趕上那“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年月,張家不敢聲張,喪事草草辦理。金寄水事後方才得知消息,含淚寫下一聯:“有天難問何妨默,天地容理不敢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