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號教學樓

第三章 四號教學樓

八月,輔導班如期開班,上的是強化班,分兩期,這個月上一期,開學後為假期回家的同學另開一期。

這期計劃是十天英語,十天政治,十天數學。

文曦進去時,感覺報強化班的人比初級班的多多了。

這輔導班也很有意思,有報一科的,有報兩科的,也有三科都報的。

三科都報的可疲乏,一個月從早到晚一直上課,馬不停蹄奔走於各教學樓之間,讓人看着就覺得累。

文曦因不用考數學,只報了兩科,是前瞻的英語和政治。

一大早起來奔過去,頭還昏沉沉,靠近空調的座位已被掃蕩一空。

文曦是不怕熱的,只是不太習慣這種滿壺灌式的快節奏,一天下來不僅沒聽進多少,人倒累得夠嗆。

因卡在訓練班這個節骨眼合上,這個月上自習的人也比較零散,各有各的安排,文曦是鬆懈了許多。

眼看着天氣一天熱似一天,人更加懶怠,風扇似乎也在這個季節有了許多不是,轉得越來越慢。

這一天,文曦剛下課回來,還沒坐定,最後一支風扇居然咔嚓一聲停住。

教室里坐着十來個人,沒一個驚詫,聽到響聲后只齊抬頭朝那可憐的風扇望一眼,爾後各自靜靜低頭看書。

晚上文曦下樓,忽聽後面有人叫自己,循着聲音回過頭去,是菁菁,見後面還有一支隊伍,文曦便略略放慢了腳步。

“文曦,你今晚要不要去跑步?”

“跑步?我昨天剛跑過,打算隔兩天再去。”文曦一邊回答,一邊暗暗奇怪:“今晚大家像是提前約好的,竟一起下樓來。”

“呵,我看你經常跑。你知道什麼時候開學不?”

“我……不知道。”

文曦說得很小聲。

四圍寂寂,文曦感覺只人的腳步聲唰唰流過,然而,就在此刻,一個聲音突然打破寂靜,乾脆說到:“明天,九月一號。”

或許是因為他深宏的聲音里自有一種常人難以模仿的平靜,文曦隱隱產生錯覺,彷彿這聲回答不是在座人的聲音,而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而此刻夏夜的靡靡騷亂,更襯托出說話人內心的沉靜。

文曦下意識回過頭去,正觸到他抬起來的眼睛。

如果說他的眼睛裏流露出的是一種很讓人憐惜的東西,那麼他的聲音則恰恰相反,給人一種剛毅,還稍微讓人感到冷漠。

這是超乎文曦想像的,因為他不夠高大,甚至有些瘦弱。

愣愣瞥了他一眼后,文曦忙垂下眼瞼,並反常加快腳步,往最前面走去。

可即使把整個隊伍都已遠遠甩在腦後,文曦依舊渾身不自在起來,他聲音里那種難以名狀的東西,頃刻間彷彿生髮了魔力,不僅被無形地傾注在了寂靜的空氣里,亦無法拒絕地竄入到文曦的心底。

在同學們沸沸揚揚的爭論聲中,文曦默默朝前走去,到得路口那兒徑直跑上了宿舍。

第二天,學校讓把書搬回四號教學樓,他也在,同時還有許多陌生面孔。

早上在繁忙的搬書中度過,下午一進教室文曦就不自覺搜尋他的影子。

這的確是一種無意識,然而,正是這種不自覺讓文曦感到害怕,她不清楚自己害怕什麼,似乎又不是害怕,而是近於欣悅的莫名情緒。

走到宋霖座位前,文曦還沒有見到他的身影。

文曦猜想,他不可能到其他地方去自習,因為很多新來的同學都已經找到了座位。

不得不承認,學校這次換教室對新來的同學確實是一件好事。

文曦他們三月份申請教室的時候,知道的人還很少,記得當時文曦還幫信息學院的宋霖也佔了一個。

後來消息傳出去,座位立馬被霸佔一空,很多想考研的同學都沒佔到。

當然,並不是說在這兒占不到座位就沒地方自習,大家之所以搶佔考研自習室的座位,很重要一個原因是這兒的座位一經佔好,便是固定的,也就是某種意義上的個人化。

你可以把書長久放書櫃裏,座位隨時來隨時有保障。這對於考研人來說無疑減去一大後顧之憂,至少不必每天都抱着一大疊書到處找教室,更不會因為一時的晚起或遇到大型考試而沒有地方自習。

這次換教室,一些暑假回家的同學因趕不及回來,很多新來的同學恰好可以補上。

文曦有種感覺他一定佔到了座位,可能是因為上午搬書累,暑假又忙碌了兩個月,現在正好乘機休息一下。

宋霖的座位對着風扇,比較涼快,文曦就在他座位上坐下。

剛坐下去,文曦就發現後面坐着的男生正是他。

這簡直讓文曦不敢相信,自己在教室里苦苦搜尋,結果卻在自己的後排……

雖然隔着宋霖的桌子,但這種距離並沒有比305時遠,反而更近了。

這固然讓文曦欣喜,但更多的似乎是不安。

每天,文曦從他桌旁經過,最熟悉是他背影——大多時候埋頭專註看書,有時靜靜低頭冥思,睏倦了,便把眼鏡摘下放一旁,趴在桌上小憩。

他習慣於把書壘成兩排,高高堆放於桌子兩端,中間整潔一片留作自由空間。

一眼看上去,整個桌面豐實又乾淨。

每次路過,文曦總想看看他看什麼書,要考什麼專業,但當走近,文曦又刻意迴避着。

教室的更換並沒有給考研生活帶來任何新意,反更壓抑了。

偌大的一個空間被大家雜亂無章的座次分成兩半,後面的人對着小花園自習,前面的人對着黑板自習。

他的座位正好在中間,後排有他的一個室友,都與文曦她們一起面向黑板自習。

宋霖的座位雖然涼快,可他總嫌光線不好。

一天,文曦去時,宋霖竟把自己的桌子與他的連了起來,跟圖書館的佈置一模一樣。文曦坐下去,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離他那麼近了。

他一直低着頭,好像沒有文曦的存在,也沒有世界的存在。

偶爾,文曦會瞥見他抬頭凝望前方某個角落,那眼神使文曦想到他走在路上時的樣子,他似乎什麼也不曾有所見,夢遊一般,只緊緊追尋侵擾了他整個靈魂的幻影,表情則複雜得讓人難以捉摸。

可以這麼認為,他的整個人是嚴肅的,甚至讓人隱隱感到他有一種疼痛,沉迷的樣子彷彿是對人世的過分體貼而表現出無可奈何的憂慮,然而,在某個奇特的時間裏,他的整個人又會顯得異常沉靜,眼睛裏充滿對某種有意義的生命形式的憧憬。

他似乎總是一個人來,一個人去,除了那天在人群中聽過他的聲音,文曦從未見他跟誰說過話。

緘默的雙唇不時蠕動着,似有許多嘆息,但頃刻間又只在游移的眼睛裏留下一絲憂鬱,叫人分辨不清究竟是由於對這個世界過分冷淡呢,還是始終在尋求一種苛責,仔細看過去,又彷彿是沉默中難言的深情。

當然,這些忽隱忽現的複雜表情只是文曦一時捕捉到的微妙感覺,很多時候文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之所以說他靈魂深處隱隱存在着掙扎,是因為在他低頭或抬頭的一瞬里,總有那麼不經意的一瞥,會流露出常人難以理解的惆悵。

文曦強烈感到:他似乎有一種需求,這種需求對他來說極神聖、極崇高。

他願意抱着虔誠的心去憧憬、幻想,甚至不畏艱辛去跋涉,可他又總會同樣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所求無法企及,甚或在某種意義上根本不存在,一切虛無得近乎徒勞……他自己雖然沒有顯露出任何落寞的樣子,然而,在文曦眼裏,卻成了難以想像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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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我們青春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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