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歪打正着
第3章歪打正着
“主體，你聽我說啊，我有苦衷的！”
植物人傀儡外表完全是按照姜瑩的模子做的，可兩者形象天差地別。一個從仙界歸來，氣質超凡脫俗，另一個……消瘦的太可怕了，臉頰深深凹陷，手臂上青筋暴露，兩條長腿只剩下皮包骨頭。
看它這樣，姜瑩氣不打一處來！
她辛辛苦苦製作傀儡，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給自己找個完美的替身！可以完美的掩蓋她已經離開的事實，可以幫她在父母面前盡孝——雖然這個孝，真情實感的成分不算多。
和父母關係冷淡，不代表不關心父母健康啊。姜瑩特別製造出聰明能幹的傀儡，最好能做點事業，讓她父母晚年不必為生存操心。
還有她那群朋友們，都是可愛漂亮的女生。二十來歲到三十歲，正是女孩子們人生的起點，要工作，要戀愛，要結婚，要生孩子……姜瑩還指望替身在她不在的時候，幫助她那些小夥伴，關鍵時候，幾句暖言暖語就夠了。
誰知道，這傀儡偷懶到這個地步，直接裝成植物人，在醫院的單人病房裏享受VIP待遇，一躺就是八年！
她要它做什麼！留着它做什麼！
“苦衷？你還苦衷？”姜瑩動了殺氣，
“你是不是在我製造車禍之後，就一直這樣？你知道你存在的全部價值，是替我生活，讓我關心的人，不會傷心難過吧？你倒好，兩眼一閉，啥都不管？”
姜瑩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咬牙道，
“我都不敢相信，愛我的人該有多傷心！”
“主體，我真的有苦衷！”
植物人傀儡趴在病床上，一臉委屈，“天天躺着，我是活受罪啊。如果可能，我早就‘醒過來’了！”
“好，你說！正好我有時間，就聽聽你怎麼個委屈法！”姜瑩眼神一閃，隱約的殺氣，讓傀儡縮了縮肩膀。它是姜瑩一絲心頭血所煉製的，當然能感知此刻姜瑩的憤怒，趕緊解釋：
“主體，當年你離開之前，特意製造了一場車禍，為了讓我順利接受你的身份。你囑咐我，過兩三個月就康復。”
“是！”姜瑩點頭，“我怕你日常被人看出破綻，車禍后，你行動不便，說話語氣，以及心理狀態發生變化，別人只會以為是車禍後遺症，不會懷疑什麼。”
傀儡點點頭，“我就是按主體的要求做的！”
“那後來呢，發生了什麼？”
“後來……”
傀儡乾脆共享開放了記憶，它的一切都是來自姜瑩，姜瑩一個念頭就可以讓它死，它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八年前，一場嚴重的車禍，傷害了剛剛畢業的女大學生“姜瑩同學”。如花的年紀，即將凋零，讓很多同齡人感慨萬分。他們紛紛捐款，為了救助病床上生死不知的女同學。而“姜瑩同學”求生意志也非常強，幾經生死，終於活了過來。
只是不知為何，半個月過去了，還沒清醒。神經科醫生判斷，有可能大腦受到撞傷，永遠無法清醒了。
“這事真不能怨我，主體你安排了車禍，那個角度力度……沒控制好，直接撞到我大腦了！醫院給我拍了好幾個片子，說我大腦受損的區域很不好，記憶損傷、神經損傷，總之，那時候我要是跳起來，說自己沒事，不等於宣告全世界，我是醫學奇迹么？
我尋思着，半個月蘇醒太早了點，我等一等，等上兩三個月，然後嘴歪口斜、半身不遂，這種車禍後遺症蠻正常吧？之後花個一兩年康復，也就不吸引人注意了。
主體，你覺得我偷懶，我不否認。可我當時，沒想太多，只覺得要符合邏輯、符合情理。要不怎麼應對那麼多懷疑目光？怎麼在社會上立足？我沒想到的是，你的那些朋友，特別積極的為你籌款，籌了整整三十萬。
最初我還在高興，這些人真好，我就不用為住院費操心了！可以安心的住幾個月，慢慢了解大家的習性，更好適應替身生活。不曾想……”
記憶如水，漣漪不斷。
姜瑩看到了，時光流轉倒退，褪色的記憶如發黃的老照片一般，病房內來來去去，一個氣憤的女生用力的拍打牆壁，一個女生流着眼淚，拉着植物人傀儡的手，“姜瑩，可憐的姜瑩，怎麼遇到這樣一個親媽！”
姜瑩親媽胡女士，聽說女兒會變成植物人，某天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同時不見的，還有籌集的那三十萬治療費用。
“她……再也沒出現過？”
植物人傀儡沉重的點點頭，“是的，連看都沒來看一眼，人間蒸發了！”
姜瑩沉默了一會兒，“那我爸呢？”
“他每年都來，帶着他的親兒子。”植物人傀儡立刻道，“每年來一次，就是主體你的生日那天。每次大概五分鐘，就是指着我說，‘兒砸，那是你姐姐。你姐姐過去挺漂亮的，人也挺好，要是活着，會很照顧你。你要記得她。’每年的話都一模一樣。”
姜瑩爸爸想要兒子，想瘋了！為了兒子，和前妻離婚，放棄女兒撫養權……
植物人傀儡偷偷瞄了一眼姜瑩的表情，繼續道，“其實……主體你爸爸人不壞，至少還記得你。”
姜瑩冷笑一聲。
傀儡的話鋒立刻變了，“治療費沒了之後，主體父親名下有兩套房，可以賣掉一套換錢。他不肯，公開說，‘我的房子只會留給兒子’！女兒，活着當然好，死了也是她自己的命！怪只能怪老天，怪她倒霉遇到車禍！我當爸爸的也沒辦法，認了！”
瞅了一眼姜瑩難看的臉色，傀儡人覺得周圍冷颼颼的，比空調製冷效果還好。它的額頭居然冒出一點冷汗，怕自己沒有存在價值，趕緊討好的一笑，
“不過我很佩服主體的！”
“雖然攤上一對無良爹媽，但交往的朋友們都是杠杠的！”
“什麼杠？”
“哦，這是流行的一句俗語，是說主體你那些室友，真的太棒了。那三十萬，都是她們辛辛苦苦籌集的。蘇南，連學校要給助學金都不要，寧願一個人打三份工，也不讓人施捨，主體還記得么？”
姜瑩冷哼一聲，“我當然記得！”
“對，主體你當年形容她，是古代那種‘不為五斗米折腰’的人。可她為了主體你，折腰了，年年折幾回腰！經常公開拋頭露面索要捐款……”
姜瑩的眼前莫名浮現一個腰背挺得筆直的女孩，嘴角常年抿成一條直線，倔強的眼神不肯服輸。
三百年，足以把地久天長的深厚感情，沖淡沖淺。蘇南這個名字，回憶起來，很多細節都模糊了。但有一幕姜瑩無法忘記：一個白面饅頭怕搭配一粒老乾媽。
——這是十八歲蘇南同學的一天伙食。
無法想像，一個自尊心強得要命的女孩，居然為了她低下頭？
“還有咋咋呼呼的董玉茹。主體你以前評價她‘貪小便宜愛忘事，嘻嘻哈哈沒成算’。可為了主體，她變化特別大，人成熟了，也聰明了！向社會捐款的所有文稿，都是她寫的，媽呀，寫得那叫一個催人心肝、感人肺腑，不知哄了多少人的眼淚。八年啊，每年都能換着花樣寫稿騙錢……呃，不，是讓人捐錢。稿子寫得太好了，被電視台挖去做文字編導了！”
隨着植物人傀儡的話，姜瑩想起一個嘴角帶着梨渦的女孩，416寢室兩個月換一次鎖，因為這傢伙老是丟鑰匙。別人的鑰匙丟就丟了，就她，鑰匙扣上非掛着名字，光明正大寫着416，生怕別人不知道。
“文竹就不說了。以她和主體關係，做什麼都不奇怪。”
“曾靜，她是最沒變化的那個，一直那麼安靜、沉默。這八年來，她每個星期來一次，給我洗頭，洗澡，剪指甲，按摩身體。就連懷孕生產，也是過來看了一眼才進手術室。唯一的缺勤，是坐月子不能下地，讓李瓊書暫代。”
一個個熟悉的名字，交替的面孔變換，姜瑩緊緊擰着的眉頭，終於舒展了少許。
“主體，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一定要留我下來。這些好朋友，遇見一個都是難得，可你卻有這麼多！”
姜瑩哼了一聲，“我讓你留下，是為了幫助我的朋友，不是讓你藉著病情騙取同情，傷害她們！”
傀儡委屈極了，“八年來我時時刻刻都在想，要不清醒算了。可她們對你，太好了，比親姐妹還親。這麼深厚得的感情，我怕日常相處露出破綻，反而叫她們難過！我不捨得傷害她們一丁點！”
“況且主體你說過，在她們遇到難關的時候，主動提供幫助。這一點，我做到了！”
傀儡露出笑意，“雖然我是植物人，躺在床上不能說話，但奇怪了，她們每個人都跟我交心。生活碰到什麼難題，就找個空閑的下午，一邊給我梳頭，一邊和我談心。戀愛遇到波折，也過來和我說。工作遇到麻煩也過來。說完后，痛哭一場，她們就信心十足的面對生活去了。”
“我覺得，我醒來反而做不到了。”
“！”
姜瑩腦中就是一個巨大的驚嘆號。
她完全能想像朋友們憐惜的看着她植物人的身體，然後看到她這麼慘還活着，就有了足夠的勇氣面對一切磨難挫折……
從這一點上說，植物人狀態，比替身能做的更好？
歪打正着了？
“你現在可以蘇醒了。”
姜瑩下了指令。從植物病人身份重新開始，嗯，也不算太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