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5章 夜談5

“一曦，我後悔了。是我對不起你們，是我沒有把你們四個照顧好，我一直想，我要怎麼才能彌補，才能讓我的孩子們在成長的歲月中不埋怨我……”

生產後，商洛宇和黃一曦默契地沒有再提起他的爸爸媽媽，黃一曦表面上也不在乎，但心裏一直有一根刺。

商洛宇一貫堅毅的臉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摻雜着悔恨和愧疚，毫不掩飾地展示給了黃一曦。

她這才發現，商洛宇不是沒有感情——

他的冷漠，他的毫不在意，只是為了掩藏那個根本就很在意的、脆弱的自己。

他習慣了用漠然的面具示人，習慣了忽視自己的心，到頭來讓所有人相信他是冷漠無情的。

黃一曦伸出手來，握住了他的，低聲道：“沒有對不起，你做的很好，小宇，你做的已經很好了。”

她又想起他回國後來找她，她對他的疏離和抗拒，如果不是他堅持，他現在還是獨身一人。

結婚後，不管是為人夫，還是為人父，甚至對她的娘家人，他都做得無可指摘。

一個被父母冷暴力的人又怎麼以最大的善意來面對她們呢。

想到這些，黃一曦心裏開始一陣陣抽痛，眼淚也撲簌而下，說不出話來：“我也不該，我……”

商洛宇一隻手被黃一曦緊緊握住，另一隻手抬起，揩去她臉上源源不斷的淚水，有些心疼道：“早知道你會哭，我便不說這些了。”

黃一曦搖搖頭，咬緊了下唇沒有出聲。

商洛宇的指腹是和黃一曦柔嫩的臉頰完全不同的粗糲，他珍惜地擦去那些淚水，那些為他而流的淚水。

他習慣了所有人的冷漠和忽視，也知道自己對不起她，從未想過她會為了他而流淚。黃一曦無聲地哭着，溫熱的眼淚燙到了商洛宇心裏。

他認為一個男人做人要頂天立地，但也不妨礙他在心愛的女人面前偶爾的軟弱。

他慶幸，他的女人懂他，讓他在家裏可以放鬆，不用撐着。

不過男人的軟弱，偶爾、時間短點可以，長了就矯情了。

男人啞聲道：“好了，不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臟。”

嘴上嫌棄，手上卻輕柔地擦拭着她的眼淚。

黃一曦哽咽着抬頭，拉着他的袖子摁鼻涕和眼淚：“我是心疼，你這人，怎麼不懂……”

商洛宇原本還覺得過往之事不公，可是瞧見黃一曦更委屈的樣子，不由笑出了聲。他伸手把黃一曦摟在了自己的懷裏，便聽見她更大聲地哭了起來。

“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你！你那麼好，我，我饒不了她！”

見她語無倫次的樣子哭的像個孩子，彷彿把他不曾流出的淚水通通發泄出來。商洛宇心間壓着的那股鬱氣，慢慢地在黃一曦的哭聲里散了個乾淨。

他摟着黃一曦溫熱的身體，在她耳邊一遍遍地安慰着：“都過去了，過去了。”

待黃一曦激烈的情緒緩緩平靜下來，商洛宇才放開了她。

肩膀處已經濕成一片，涼涼的，因着衣裳是深色看不太出來，存在感卻十分強烈。

明明她才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那個，黃一曦卻問商洛宇：“你現在，還難受么？”

男人神色溫柔，用手指理了理黃一曦額間的頭髮，對她道：“不難受了，早就不難受了。我現在有兒有女，是大人了，得為我的孩子去奮鬥去努力。”

人這一生有不同的角色，我現在是爸爸，我想保護他們，讓他們有一天想飛多高我都能準備起行囊。”

未成年可以怪罪別人，成年了只能靠自己，而他現在負擔更重，真的是上有老下有小，大大小小那麼多人都得依靠他。

商洛宇和黃一曦性格上其實差不多，兩個人可以說是同類人，原生家庭對他們的童年都有所欠缺，但兩個人都沒有把不幸怪罪於此，沉淪於不是我不行，是全世界都對不起我的想法。

這或許是兩個人能互相吸引從而走到一起的最大原因之一。

看到黃一曦的情緒好了許多，商洛宇啞然一笑，眼前的女子雖然經常嫌棄自己的媽媽是聖母包子，其實自己何嘗也不是那麼善良，她從不記住別人對她的惡意，在不幸的人面前永遠都是知心姐姐角色。

商洛宇倒上桂花酒，摩挲着酒杯，慢慢喝了一口。

他苦惱一般輕皺着眉，對她道：“一曦，最不想我走的，不是你，是我自己。”

黃一曦愣了愣，不作聲想了許久，才明白商洛宇的意思。

商洛宇自小這樣孤獨地長大，或許他從未設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有割捨不下的親情。

黃一曦很少見過商洛宇苦惱的樣子。

在她眼中，商洛宇一直是沉穩果決的，昔日與她分開，也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可是現在露出糾結表情的商洛宇，卻更加真實可愛。

她忍不住彎了彎雙眼，親昵地在他身邊偎了偎，軟聲道：“等孩子大了一點，我帶他們去找你。”

不去京都並沒有什麼實際困難，她是自由職業，隨時可以離開。

至於房子，沒錢買可以租，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怎麼過都比分開好。

不想去的是自己的心結，心結一解，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心情好的黃一曦沒注意就喝多了，這當然有商洛宇縱容的結果。

喝多的黃一曦第二天早上很晚還醒來，她張開眼睛一看，孩子們都不在屋子裏，倒是床頭柜上放着一杯蜂蜜水，還有一張紙條，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這幾天你好好休息，正好也斷奶，孩子我來帶。”

黃一曦一個人應付3個孩子，奶水早就不夠，好在家裏養了奶牛和奶羊，都是新鮮的，三小隻也不嫌棄，到4個月開葷后，孩子們更適應加米糊、魚湯的日子，所以6個月的時候，商洛宇就提出斷奶，可黃一曦捨不得，就拖到現在。

昨天晚上，商洛宇就是想到趁他在的時候斷奶，才沒有禁止黃一曦喝酒。

“你帶就你帶，也該讓你體驗一下快樂並痛苦的時候，免得你一直以為你的孩子都是天使。”

黃一曦嘟嚷了一句，一口氣幹掉溫涼的蜂蜜水，又躺了下去。

她向來節制，許久沒有嘗過宿醉的滋味，正好也趁此機會賴床再睡個回籠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