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18.戰河北(下)

正文 318.戰河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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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攻防戰正式開打前,雙方先打一個月的嘴仗,打嘴仗李熙自然不懼朱克融,他北上時專門帶了一批才思敏捷的翰林院學士,杜牧也在軍中,不論詩文書畫還是臨場辯論,隨朱克融怎麼選,李熙都不怵陣。

嘴仗打不贏,勝負就只能讓戰場來評斷。

朱克融不比史憲誠,自始自終採取以攻代守的積極防禦策略,城雖被圍,攻勢卻仍舊凌厲。李熙故伎重演,圍着幽州城開始挖溝築牆。天寒地凍,挖溝不易築牆不難,幽州城池遠沒有魏州大,繞城圍牆很快建成,雖屢屢被幽州鐵騎攻破,但戰略上還是遏制了幽州軍的攻勢作戰。幽州多騎兵,騎兵長於進攻作戰,這正是朱克融在戰略上取防禦態勢,卻在戰術上採取攻勢作戰的原因。

怎麼對付騎兵衝擊,李熙早做了充足的功課,武寧軍四大主力之首的牙軍前廂本就是為了對付河北騎兵而設,當初因武寧軍缺馬匹,王儉的前廂兵以步兵為主,cāo練的是步兵克制騎兵的戰術,自奪取隴西后,軍馬供應充足,王儉趁勢改造所部為步騎混編,對付騎兵更具優勢。這支勁旅本為河東劉晃所設,劉晃現在改名叫朱邪赤心,且遠遁隴西,朱克融願意替他討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王儉的歩騎混合兵種對付幽州單純的輕騎兵、重騎兵優勢明顯。以騎兵沖陣,幽州人絲毫占不到便宜,朱克融棄騎兵而用步軍出擊。

幽州將星璀璨,人才濟濟,周宛、趙菁成、莫八、劉伍、閔師德、張八昌等都是精通步軍戰法的良將,這些人都是“燕趙十八騎”成員,早在韶州時就與李熙相識,舊日的朋友,今日戰場上的對手,思來讓人唏噓。

步軍對沖,雙方死傷慘重,卻誰也沒能打破僵局。

李熙雖然急於拿下幽州城,但多年的用兵經驗告訴他yu速則不達,凡事須順其自然,尊重自身規律才有可能建功,故而他只給將領們施加壓力,卻並不過多干預具體的排兵佈陣,對前敵將領充分放權,名義上的主帥李愬也是個開明的人,並不因年老而欺壓年輕將帥,北伐軍張弛有度,鬆緊合宜,積極進取卻絕不盲動。

這種狀態讓朱克融憂慮,他深知幽州的實力遠不及李熙,如果不能誘使對方犯下致命錯誤,那麼還是保守實力為妙,他放棄了積極防禦的策略,據堅城取守勢,希冀借凜冬之威拖垮拖死對手。北伐軍歷次組織的攻城,除了在幽州城下丟下密密麻麻的屍體,城池還是城池,巋然不動。眼見着麾下士卒如螞蟻般地攀附在城牆上,又如螻蟻般跌落凡塵,李熙心裏忽生不忍,他熬了一個晚上給朱克融寫了封長信,信中盡道昔日兄弟情分,信末肯請朱克融以城裏城外十數萬軍士性命為重早日開城歸降。信寫完,李熙拿在手裏只發抖,他所開出的條件優厚的讓他覺得對不起戰死於城下的北伐軍士卒。

信射入城中,如泥牛入海,遲遲得不到朱克融的回應,幽州城冰冷地矗立在那,冷的像塊豐碑。

盧士枚在薊州城下被王智興擊敗,肩上中了一箭,撤退途中傷重墜馬,腳掛在馬鐙上,被馬拖着走了三里地,一顆腦袋磨的只剩了一半,但詭奇的是他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來。李熙留他在軍中養傷,將隴西兵交給何人龍統帶。

又一場激戰中,何人龍被王智興陣斬,頭顱懸於薊州城頭示眾。李熙勃然大怒,嚴令魯焰焊率部攻取薊州,三日城不破,提頭來見。

魯焰焊不負所望,三日破城,殺敵萬人,王智興夜奔檀州,途中被周毛元率部截殺,所部損失殆盡,黎明時分,王智興殺出重圍,在十數名親兵的護衛下向遼東方向竄逃。周毛元緊追不捨,雙方在冰原上展開一場大追逐,黃昏時分,王智興身邊只餘三人,奔逃途中忽見前面的冰原上有道澗溝,寬約十數丈,躍馬難過。王智興急勒馬轉向,戰馬力竭轉向時不慎別斷前腿,王智興墜地,雙腿被戰馬所壓,費盡氣力方掙扎出來,未及起身周毛元縱馬已到,手起刀落斬下其頭顱。

事後審問王智興的親衛,問王智興為何突然轉向,親衛曰望見前面有溝澗縱馬難過,這才折轉馬頭,周毛元十分不解,當日橫在王智興等人面前的明明是片黑松林,眾人正擔心他鑽入林中逃匿,卻不料其驟然停馬轉向,更讓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王智興座下的戰馬是匹上等的突厥馬,久經戰陣,何至於轉個彎也能把腿擰斷?周毛元的疑問很快在軍中流傳開,聞者莫不覺得驚奇,有好事者前往實地察看,果見有片松林,至於溝澗卻是連影子也沒有。那片松林連綿幾座山頭,王智興真若逃入松林,幾千大軍只怕也難搜捕的到。

消息傳開,諸軍皆以為李熙有天子命,,天使其取幽州,王智興不明大勢一味頑抗只能是死路一條。這傳言流傳沒多久,契丹人就以一場極糟糕的表現為此做了註腳。

在結束了與山奚人的爭霸后,三萬一千名契丹騎兵翻越燕山,來救援他們的盟友,契丹人剛剛經歷了一場大勝,他們沉重地打擊了老對手山奚,將山奚可汗的頭顱斬下做了酒器,將可汗的妻妾子女輪暴后投入火中炙烤食肉,此刻他們兵精糧足,雄心萬丈,徒生爭雄天下的豪邁。

朱克融派使者告訴契丹盟友,幽州城下有十六萬隻待宰的羔羊,請他們過來圍獵,契丹人欣然答應,若干年前,他們曾南下作戰,那次他們勝的極漂亮,自那以後,他們對唐軍就失去了敬畏,襲擾河東如家常便飯,便是對盟友幽州也變得頤指氣使起來,渾然沒了初結盟時的討好、巴結。

有朱克融的放行引導,契丹人順利通過關隘,跨過燕山,他們的第一個對手是宋叔夜的白奴軍。第一場交鋒白奴軍完敗,三百白奴軍騎士被兩百契丹軍全殲,契丹人踩着唐軍的屍體,驕傲地宣佈他們擊敗了唐軍精銳中的精銳,契丹人的理由是他們繳獲的良刀和勁弓,他們斷定能裝備如此精良武器的軍隊絕對是大唐的精銳。

若大唐的精銳也不過如此,那幽州城下的十六萬唐軍豈非皆是羔羊?

此後的一連串勝利似乎印證了契丹人的判斷,耶律家的夷里堇揮兵殺奔幽州,希望與他們的盟友在北地冰原上來一場真正的會獵,獵物除了不堪一擊的十六萬唐軍,還有契丹八部的可汗尊位。契丹有八部,八部中以迭剌部最強,迭剌部里又以遙輦氏和耶律氏兩姓為尊,遙輦氏世代壟斷契丹可汗之尊位,耶律氏則世代壟斷部落夷里堇和聯盟夷里堇。夷里堇有兩層意思,在部落是指部落首領,在聯盟則是指最高軍事,耶律家世襲兩職,既是迭剌部的首領又是契丹八部聯盟的最高軍事首領,地位十分尊崇。

近世耶律氏實力膨脹,已不滿足只做部落的首領和聯盟夷里堇,他們的目標是取代遙輦氏成為契丹最高統治者,這就是耶律家如此爽快答應南下援助幽州的初衷:yu借軍功提升自己的名望,借大唐將士的血肉助耶律家族登上至尊寶座。

宋叔夜的敗陣是有意為之,李熙使了驕兵之計,讓士氣高漲的契丹人士氣再高一些,高傲到狂妄,然後將三萬找不到北的契丹人置於十六萬人的懷抱,慢慢地將其勒死。

一個中立的外國時節奇怪地看着這一切,他怎麼也弄不明白,幽州城下明明是佈設了一個大圈套,契丹人為何還是順着唐人的意思心甘情願地鑽進來,甚至連行軍的路線都是唐軍給他們規劃好的。這名使節名叫金次俊,是現任新羅國國王的幼弟,說是去洛陽上貢途徑此地順道來拜訪,這自然是瞎話,從新羅到登州乘船隻須三日,繞道遼東,且不論路途兇險,光路程也要遠出好幾倍。

金次俊來此的真實用心自然是打探聚集在幽州城下的十六萬唐軍的下一步動向。

李熙將他帶在身邊,用意就是讓新羅人看看自己是怎麼吃掉契丹人,然後再敲開堅硬的幽州城牆活捉讓他們生畏的薊州郡王。

三萬契丹軍在發現可能陷入唐軍的包圍時,噩運已經鑄定。被他們輕易打敗的“大唐精銳中的精銳”,由軟弱可欺的“大白羊”搖身一變,突然變得比狼還兇狠,兩狼在冰原上捉對撕咬,白頭狼咬了一嘴肉,契丹狼咬了一嘴毛。勝負瞬間即分,契丹狼悲壯地倒下去,它的後腿被敵人惡狠狠地撕去一塊肉,肉去筋斷骨開裂。高傲奔跑的契丹狼匍匐在地,狼腿受傷,跑不起來,只能慢慢地走。狼沒了速度真是連狗都不如,契丹狼終於發現它們鑽進了一個預先佈設好的大口袋,待它受傷,口袋紮緊,無數悶棍從天而降……

幽州的城頭飄起了雪花,是一年最冷的時刻,薊州郡王妃韓氏裹着一身名貴的裘皮立在箭樓的廊下,流逝的歲月似乎忘記了她,近二十年過去,她並沒有大的變化,依然恬靜而美麗。她戴着猩紅的手套,手剛扶着女牆,嚴寒便席捲而來,韓氏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她抬頭望向天空,天空是淺灰色的,這鉛灰色的蒼穹下則是白茫茫不見盡頭的幽州大地,蒼涼而雄壯,灰與白交接的盡頭散佈着一些如黑豆般大小的營帳。

就是那裏的某個人給幽州帶來了這場災難,更離奇的傳說是那個人之所以來此完全是為了她。韓氏倒是很願意相信這個傳言是真的,世上果然有這麼一個惦記自己的人,那真是她的她的榮耀。

但這只是一個傳說,歲月能改變一切,何況是二十年。

三萬契丹援軍翻越燕山來援的消息一個月前就已經傳到幽州,當時着實讓城中的軍民興奮了一陣子,連她也感到莫名的興奮,她雖貴為王妃卻從不參與政務,一句也不問,但與契丹人結盟,她是反對的,這源於她對契丹人粗鄙做派的本能排斥,但丈夫說要結盟,她並無一言反對,男人的世界分作兩部分,作為丈夫的他是屬於自己的,身為幽州帥的朱克融卻非她一人能享有,這點她心知肚明。

可是當她聽到契丹人的到來,她還是莫名地感覺興奮,這種心情微妙而複雜,複雜到她自己難以說清為什麼的地步。

或許就是因為那個人,他曾用猥瑣的目光覬覦過自己,不止一次,那時他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九品小官,現在呢,他成了大唐國實際的皇帝,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會變嗎?他憑什麼會為自己而改變?

韓氏不敢想以後的事,那會讓她心痛心堵渾身不自在。可是不想呢,她又怎會不去想,這畢竟是關係自己命運,丈夫命運,家族命運的大事。

一個軍校跟婢女說了兩句話,婢女嚇的面無人色,她戰戰兢兢地走過來,yu言又止。韓氏淡淡地問:“是不是契丹人出了麻煩。”婢女不敢隱瞞,怯怯地答道:“說在高粱河畔全軍覆滅了。”沉默良久,韓氏淡淡地吐了口氣,有氣無力地說道:“我早知道他們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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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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