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正在認真工作的顧硯書完全沒察覺到她如此細膩豐富的內心活動,直到下班后他走到沙發邊去牽她的手被她躲過,才覺出一絲不對勁。以為是自己忙着工作沒有顧及她,她起了小脾氣,輕聲細語地哄了半天才發現癥結所在。

“伍阮為什麼老穿這樣的衣服在你面前晃來晃去?”她坐在副駕駛,任由顧硯書傾身過來替她系好安全帶。

他起身的時候順帶捏了捏她的臉:“什麼叫‘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她在所有人面前都這樣。”

“就不能讓她穿好衣服來上班?”

顧硯書笑了聲,左手擱在車窗上,右手把着方向盤漫不經心地說:“我一個大男人管人家女孩兒怎麼穿衣服,這說得過去嗎?”

“哼,那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你也任由她穿這麼性感在所有人面前晃來晃去嗎?”

他皺起眉頭:“你聽誰說我跟她在一起過?”

“明面上沒有,暗地裏總有。我都親眼看見她大清早從你房裏走出來,事實勝於雄辯。”終於說出來了,憋得真委屈。雖然不應該計較前任,但誰讓他們現如今仍然朝夕相對,並未涇渭分明。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你哪隻眼睛看見了?在哪兒看見的?”他猛地將車停在十字路口的斑馬線前方,看着她,“你一天到晚無所事事,腦子裏就想這些子虛烏有的事情?”

周亦棋本來低垂着頭,不太願意跟他說這個話題,但是在聽到他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卻慢慢抬起頭:“你嫌我沒有工作無所事事了?”

顧硯書一愣,知道自己情緒激動說錯話了,工作不順心一直是她的心病,他實在不該。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可是我一個人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是為了誰啊,我現在無所事事又是拜誰所賜?”她忽然就很難過。

氣氛忽然凝重,他一句話都不說,而她則是閉着眼睛無聲地控訴。委屈啊,怎麼不委屈,當一個人選擇為了另一個人放棄自己擁有的某些東西時,或多或少都有難捨與不甘,如果你那個人懂得你的付出,知曉你的割捨,那是再好不過。但是,如果那個人不把這一切當回事,那像汪洋大海一般的委屈與憤懣只會與日俱增,直到泛濫成災。

那頓兩人計劃了很久的晚餐突然失去了一切意義,食之無味,味同嚼蠟。再美好的燈光和音樂此刻都是多餘,溫馨浪漫的氛圍也破不了這僵局。

直到兩人開車回家,一路上都沒說幾句話。

車子穩穩停下,熄火之後異常安靜,車廂里有淺淺的呼吸聲,還有衣料輕微的摩擦聲。六月底正是夏蟲聒噪的時候,藏在綠化帶里的昆蟲窸窸窣窣,顯得車廂內更加安靜。許久之後他默不作聲地打開鎖,周亦棋解開安全帶就去推車門,他卻突然捉住她的左手手腕。

“你是不是後悔了?”

她愣在原地一秒,然後掙開他的束縛下車。

明明是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她卻懂得,他也知道她懂得。

她一回到家就進了卧室,顧硯書則在客廳里待着,一個不出來,一個不進去。人是敏感而細微的物種,偶爾會神經質地將小小的刺痛放大,以為自己透過現象看到的是本質,然後傷人傷己。同時人也是執拗的,盛怒之下誰都不肯退一步,圈地為牢,自顧自地待在裏面,拒絕思考,拒絕理性。

顧硯書在沙發上將就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周亦棋從卧室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出門上班了,茶几上留了一張小便條。

沒有道歉,沒有安慰,不辭而別,一走了之。

直到晚上,他們才開始今天的第一次交流——短訊:

我臨時去S市出差,後天回來。

周亦棋放下手機,紅了眼圈。他從來沒有需要“臨時”出差的情況,今晚這是第一次。她坐在沙發上,眼光逡巡打量着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陽台、玄關、半開放式廚房,明明已經熟悉了的,卻在此刻開始變得陌生,掛在牆上的掛鐘滴答滴答走着,在空蕩蕩的屋子裏回蕩,讓人心神不寧。

這是你的家,該走的人不是你。

傅敘澄從辦公室里出來準備離開的時候,看見走廊盡頭顧硯書辦公室還亮着燈。

“喲,今天怎麼不回家陪你的小嬌妻啊?”他倚在門口,一下一下按着打火機,調侃着顧硯書。

“你們是九點幾分飛S市?我訂張票,跟你們一起去。”

傅敘澄一愣:“九點二十八,怎麼突然又要去了,之前不是說不去嗎?還是,”他走進來坐在顧硯書辦公桌上,“跟你那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吵架了?因為伍阮?”

顧硯書接過傅敘澄遞過來的煙,瞟了他一眼:“你還好意思提?你們倆怎麼回事,扯上我幹什麼。”

傅敘澄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她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囂張跋扈自以為是,永遠都是以搔首弄姿的方式趕盡殺絕。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在拿你氣我,這又送禮物又噓寒問暖的,這出獨角戲真他媽沒意思,爺不吃這套,說了分手就是分手。”

“怎麼,你倆真因為伍阮吵架了?”

顧硯書點燃那支煙:“還不至於為了她吵架,其他原因。”

異地戀是個問題,要想解決這個問題必得有一方作出事業上的犧牲,非他即她。如果要他放棄在B市的事業,說實話他有諸多不情願,在他為此苦惱的時候,周亦棋主動作出退讓,他當然感動。感動之餘還有隱隱的不安,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並不是只要有愛情就萬事大吉,顧硯書打從心裏希望她愛上這個城市,能夠自由自在地呼吸,能有三五好友,能因為這個城市某一天的夕陽和日出開心,而不是為了他一味委屈求全地忍耐,那樣她痛苦,他心疼。

所以顧硯書最怕她因為自己作出的這個決定後悔,然後她會發現與他相愛得到的不是天空而是牢籠,這樣的愛情撐不住多久。

他也說不清楚這次臨時給自己安排的“出差”意義何在,也許本就沒有任何意義,只是心裏亂,本能性地想逃幾天。但是沒成想他走了這幾天,回來時卻風雲變色。

周亦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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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經少年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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