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顧硯書到醫務室的時候,一連找了幾間小病房,在右邊連排第三間的窗戶里看到了她,但是她非但沒有哭,反而還在跟人說笑,她不是一個人。

章徹和李田田坐在病床旁邊圍着她,三個人不知道在說什麼,笑得很開心,那笑容刺傷了他的眼睛。顧硯書在門外站了幾分鐘,沒有進去也沒有出聲,始終沒有人發現他,裏頭的兩個人在開着玩笑:他說她被紗布纏起來的小腿像北極熊的腿,她有點生氣地說怎麼可能有這麼瘦的熊掌。

這裏沒有他的位置,她也不需要他的安慰。說不定人家心裏現在比吃了蜜糖還甜,聊得那麼歡,別說想不起來疼,恐怕就連姓什麼都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顧硯書心情複雜地離開了醫務室。一會兒怪她怨她,這麼輕易就對別人敞開心扉,親熱得好像上輩子有淵源這輩子終於團聚一樣,一會兒又後悔自己當時怎麼沒進去,如果他出現了她會是什麼表情,會不會委屈地想要他的安慰?但是在下一秒他就立刻否定了自己這個異想天開的想法,說不定他出現以後她只會嫌他礙手礙腳,沒什麼可後悔的,這不值得。

周亦棋的傷口不算深,醫生說沒有打破傷風的必要,只說讓她注意別讓傷口裂開,說不準以後會留疤。從醫院出來的一路上陳靜都在數落她,愣是沒見過那麼笨的人跳個高能把腿跳出那麼長一條口子。

剛一到家,陳靜將鑰匙放在玄關上攙着周亦棋往沙發邊走去:“我也真是服了你了,趕明兒我去超市買個豬蹄燉湯給你喝,吃哪補哪,”她頓了一會兒又補充道:“核桃和豬腦也得買點,腦子也得補。”

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周知康聽見妻子這一席話不由得笑道:“現在補來不及了,還在你肚子裏的時候就得吃,誰讓你那會兒什麼都不想吃才生出這麼個傻閨女。”眼看妻子就要發作,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補救:“也怪我,我腦子就是個不好使的,也難怪我閨女笨,怪我怪我。”

周亦棋懶得理會他們倆的鬥嘴,自顧自地將腳抬高擱在桌子上慢慢悠悠地嗑瓜子,陳靜看着這一大一小父女倆坐下就不想起來的模樣,轉身進廚房忙活不再搭理他們。

周知康拿起遙控器調了個頻道,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跟周亦棋打趣:“哎,淼淼今天怎麼不在啊,平時你倆不是形影不離嗎,怎麼今兒個你身負重傷他都不來慰問慰問。”

“誰跟他形影不離啊,我跟他壓根兒不熟。”她下意識嗆聲道。

“行行行,不熟不熟。反正說好的是你們,說不好的也是你們,還是年輕人才有精力瞎胡鬧。”

她才沒有跟他瞎胡鬧,找茬吵架的人是他,對她愛搭不理的人也是他,要不是看在他沒有朋友是個孤獨鬼的份上,她周亦棋犯得着理他嗎?一天到晚拽得跟翹着尾巴的公孔雀似的,脾氣一上來又像炸毛的公雞,誰撞槍口上誰悲催,她跟他待一塊的唯一目的就是弘揚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

周亦棋從學校請了兩天假,算上周末正好可以連續在家休息四天。這四天裏來看她的人不多,有陳靜單位里要好的兩三個同事,還有就是李田田。住在樓上的某人竟然一次也沒有登門,明明只需要抬抬腳走幾步路而已,他都不肯。

物理競賽很快就到了,時間是周六,地點則是在市一中。

轉眼就到了五月底,太陽火辣辣的,街上的姑娘都穿得很清涼,打着遮陽傘。顧硯書從考場出來的時候,已經快接近下午六點了,太陽還有小半張臉露在外頭,柏油馬路被烤得有些燙,一陣風吹過來,沒有想像中的清涼,吹過人的身體反而覺得熱烘烘的。他捏了捏有些酸的肩膀朝公交車站走去。

“顧硯書!”

他轉過頭看見姚希向他揮手,然後穿過斑馬線從考場大門一路小跑過來。她的臉頰因為跑步而變得紅撲撲的,鼻尖上還有一層細細的汗珠。

“我記得下周三是你生日,對吧?”她輕輕喘着氣。

顧硯書這才想過來,自己的生日馬上就要到了。顧硯書母親還在世的時候,每年他生日的時候,都會大操大辦一番,母親離世以後,顧禮平和顧啟豐兩個人嫌麻煩,便一再簡化,後來便演變成了兩家人一塊兒出去吃頓飯,吃飯時間、地點還是由周家夫婦訂的。隨着年歲的增長,再也沒有小時候那種雀躍與渴望,甚至禮物和祝福都是可有可無的。他的生日是五月二十八號,周亦棋是十二月一號,她總說在每年的六月份至十二月份之間,她比他小一歲,她總覺得不過生日就不會長大,人總是在過生日當天突然變老一歲。顧硯書無法理解她稀奇古怪的想法,加以駁斥,兩個人還甚至因此大吵一架......

“hello?你在聽我說話嗎?”姚希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哦,不好意思,你剛剛說什麼?”顧硯書回過神。

“我是說,你的生日我還是聽李航說的呢。對了,你生日要怎麼慶祝啊?在學校嗎?”她停頓了一下,用右手無名指將頭髮別到耳後,有點吞吞吐吐地補充道,“過去你幫了我挺多的,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送個禮物給你,你有什麼特別想要的嗎?”她歪着頭笑得眼睛彎彎的,想讓自己看上去顯得輕鬆一點。

“其實沒什麼所謂,不用送禮物。我也沒幫你什麼,舉手之勞而已。”顧硯書朝她點點頭便轉身向車站走去,態度不甚熱絡,不痛不癢。

雖然顧硯書本人對於過不過生日沒什麼想法,但兩家人還是按照慣例出去吃飯,只不過將時間從下周三提前到這周日。

吃飯那天晚上,顧啟豐臨時有一個會議來不了,惹得顧禮平在電話里就將他一通數落,電話傳到顧硯書手裏的時候,他只輕輕說句“知道了”便平靜地掛了電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顧硯書便習慣了他在自己生活里的缺席,從飯局到家長會,再到畢業典禮。他已經想不起來上一次跟父親坐下來好好說說話是什麼時候了,是三年級還是四年級?總之很久了。

陳靜看出了兩個孩子之間還有氣,剛想讓他倆坐到一起,顧硯書便先她一步,坐到了周知康與顧禮平當中的空位上,幾乎是立刻,周亦棋也在陳靜左手邊落了座,這樣一來,他們兩個之間就隔了陳靜和周知康兩個人。

沒有一個人提起他們兩個之間奇怪的氣氛,周知康和顧禮平是壓根兒沒發覺,陳靜則是看破不點破,一來是她是覺得兩個人吵架也算不得是什麼大事兒,反正從小到大都是這麼吵吵鬧鬧過來的,二來則是她始終堅信,孩子有自己的心事,也有自己的解決方式,多加干涉也不一定就有用,更多的時候反而是幫了倒忙。倒不如隨他們去。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途經少年時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途經少年時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