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83章 兩條路

葉辰頓時沉默，他也不想丟下墨羽，便向星隱老人道：“老前輩，不知可否通融一下，讓他也跟我們一起飛升？”

“我以我輪迴之主的身份擔保，先向前輩求賜一枚日鑰，將來去到星空彼岸，我會儘快湊夠道晶償還。”

星隱老人搖頭道：“不是日鑰的問題，是……這位小友的身份，實在有些特殊，我不想……”

他看着墨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似乎有許多為難之處。

葉辰道：“但請前輩通融，我看我這位朋友，心性也不壞，我想拉他一把。”

星隱老人道：“輪迴之主是君子人，品性高潔，老夫佩服，只是你這位朋友……”

說到這裏，他又遲疑下來，正僵持之間，忽聽天空中的上蒼之門，門戶上烙印的黃金鵬鳥圖騰，竟傳來一聲尖銳清越的啼鳴，響徹雲霄。

星隱老人聽到這啼鳴聲，霎時臉色一變，獃獃出神。

紫蘭見狀，急忙問道：“老師，是黃金鳥大人，傳來什麼神諭嗎？”

兩個星空審判者，也是有點錯愕的看着天上的門戶，剛剛那啼鳴聲，顯然是黃金鳥的神諭天音，在黃金城之中，只有在非常緊急危險的時刻，黃金鳥才會降下神諭。

但現在平和時日，黃金鳥居然有神音降下，實在是匪夷所思。

星隱老人有點魂不守舍的模樣，獃獃說道：

“是……黃金鳥大人，他……他老人家……”

紫蘭急道：“黃金鳥大人說了什麼？”

星隱老人深吸一口氣，向葉辰問道：“輪迴之主，你是不是和黃金鳥大人相識？”

葉辰疑惑迷茫，道：“沒有，我也是來到這裏后，才知道有那位黃金鳥大人的存在。”

星隱老人苦笑一下，道：“方才黃金鳥大人跟我說，叫我什麼都聽你的吩咐。”

葉辰奇道：“有這種事？”

星隱老人道：“輪迴之主，我的命都是黃金鳥大人救的，他有什麼神諭，我必定遵從，你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吧。”

葉辰見星隱老人一副苦瓜臉的模樣，顯然內心也是十分無奈。

葉辰心中大為好奇，這位黃金鳥大人，到底是誰，居然給自己這麼大的權限，可以任意指使星隱老人，這可是天大的權柄。

星隱老人是黃金城的城主，又是上蒼之門的管理者，葉辰能夠差遣他，等同成了這片世界的主人。

這天大的權柄，葉辰卻也不敢濫用，心中閃過種種念頭，望了墨羽一眼。

墨羽慌忙道：“蒼天大哥，我要回星空彼岸！”

葉辰點點頭，沒有說話，只是看向星隱老人。

星隱老人苦笑道：“輪迴之主，你真要帶你朋友飛升，我允許你們通行，但你這位朋友，身上因果牽涉巨大，他要是飛升，不出半天，就會被人射殺，你也可能遭受牽連。”

葉辰十分好奇，問道：“到底是什麼因果，前輩明說便是。”

墨羽也急切道：“我過去的隱秘，還請老前輩告知，小子感激不盡！”

星隱老人掐了掐手指，似乎是在推演確定，而後嘆了一口氣，向墨羽道：“若我窺見的命運天機沒錯，你的父親，叫昊天雲，母親叫幽天雪，他們都是九天家族的人。”

墨羽道：“嗯，九天家族便九天家族，哪又有什麼忌諱不能說的？”

他早已從葉辰口中得知，自己可能是九天家族的後裔，腦子裏鐫刻的《九天明皇經》，正是九天家族最無上的極道神功。

星隱老人嘆道：“九天已死，新天當立，九天家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隕落滅亡，族人四處流浪逃散。”

“九天家族滅亡之時，你父母有婚約在身，但還沒成親，覆巢之下各自逃難，你父親逃去了命運裁決殿，母親卻逃去了天運神盟。”

聽到這裏，葉辰“啊”的一聲，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墨羽卻是茫然不知，問道：“蒼天大哥，怎麼了？”

葉辰沉默不語，紫蘭說道：“命運裁決殿和天運神盟，都信奉盤絲老祖的命運大道，但彼此信見不同，勢成水火。”

“命運裁決殿主張人定勝天，要逆天而行，而天運神盟，卻主張順應天命，不可違背天時。”

“兩派人都將對方視為異端，彼此間爭殺不斷，在他們眼裏，異端比異教徒、不信神者更可惡。”

紫蘭目光又望向星隱老人，道：“老師，你以前就是命運裁決殿的長老吧？”

星隱老人又是一下苦笑，道：“是的，墨羽小友的過去，早泯滅成了空白，我能輕易看清他過去的命運，是因為我和他的父親，其實有不少交情。”

墨羽道：“啊，老前輩，你認識我父親？”

星隱老人點頭道：“嗯，你父親昊天雲，乃是我命運裁決殿的護法，實力十分強悍，天賦悟性又高，甚得殿主歡心，若是不發生那場變故，他就是欽定的下一代殿主。”

墨羽也隱隱有些不安，問道：“是什麼變故？”

星隱老人苦澀道：“冤孽，冤孽！你父親煞費苦心，想要尋回你母親，哪想到，你母親竟在敵對的天運神盟陣營之中。”

“兩人各為其主，若是結合，必定是冒天不韙，命運裁決殿和天運神盟，都不允許自家弟子，與敵方弟子通婚，一旦發現，必有天大罪罰降臨。”

墨羽一呆，道：“可是，我父母在加入你們門派前，已經有了婚約在身啊，你們怎能蠻不講理……”

星隱老人道：“這世間，哪裏有這麼多道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父母各受了各自門派的恩惠，九天家族滅亡后，不知有多少族人身死，他們能夠活下來，都是各自門派的庇護，如此深恩，他們又怎能背叛？”

墨羽黯然，道：“那後來呢？”

星隱老人道：“後來，便是你父母終究斬不斷情絲，瞞着各自門派師長，偷偷結合，他們生下了你，你一誕生，天機便泄露了。”

“他們知道大禍臨頭，將你放逐到亂魂絕域，你腦子裏鐫刻有《九天明皇經》，憑此功法，足夠在亂魂絕域自保，只要你不去腐骨森林那種禁忌之地，就不會有事。”

“而你父母，天機泄露之後，就遭到極其殘酷的懲罰，你也被視為孽種，命運裁決殿和天運神盟都在追殺你，若是你回歸星空彼岸，立即便要遭到兩派人射殺！”

墨羽目瞪口呆，又沉默茫然，哪想到自己竟有這麼複雜的過去。

葉辰眉頭一皺，聽星隱老人說完，有了線索，自行占卜吉凶，果然也是捕捉到一股極大的危險。

如果他帶墨羽回歸星空彼岸，肯定會惹禍上身。

墨羽沉默半晌后，又問道：“我……我父母都死了嗎？”

星隱老人搖頭道：“我不知道，你父母秘密敗露后，命運裁決殿和天運神盟皆是沸騰，一片混亂，我和你父親有交情，見他受罰折磨太過慘烈，也於心不忍，我便說咱們命運裁決殿，和天運神盟，未必要如此慘烈鬥爭。”

“所謂君子因勢變動，是逆天還是順天，要根據現實情況而定，只固執一種信見，路便走窄了，是走火入魔。”

“這是我很久前就有的想法，當時終於忍不住提出來，結果立即被門派上下所有人，視為異端與背叛，說我是牆頭草，左右搖擺。”

“我這種信見，門派容不下我，天運神盟聽聞后，也將我視為異端，我心裏生出無盡恐懼，知道自己闖下天大的禍事，甚至比你父母闖的禍，還要嚴重，便帶着家人從門派里逃了出來。”

葉辰道：“逆天順天，因勢變動，這是很好的想法啊，老前輩，怎麼那兩派人，卻都容不下你？”

星隱老人苦笑道：“他們只固執一種信見，已經容不下異見，都覺得自己的路，是世間最偉大，最光榮，最正確的道路，別的信見都是異端。”

“其實我能感覺到，在門派之中，也有很多人認可我的想法，但他們不敢表達，更不敢贊同，都怕被打成異端，在極端高壓扭曲的環境下，他們已經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思。”

“我恐懼之下，舉家逃亡，但失去了門派庇護，我一家人便如喪家之犬，不知受了多少苦楚，我最後也和家人走散了，幸好有黃金鳥大人收留，不然，我已經死了。”

“後來，黃金鳥大人跟我說，我舉家一百三十餘口，除了一個小孫女外，其他人，都已經死了。”

說到這裏，星隱老人甚是感傷，渾濁蒼老的眼眸里，盈滿淚水。

葉辰、墨羽、紫蘭俱是沉默，紫蘭叫了聲：“老師。”

星隱老人酸楚道：“老師沒事，星空彼岸到處充滿危險，散修幾乎沒有活路，必須要加入門派，尋求庇護，才有安身的可能。”

“我舉家逃出命運裁決殿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我一家人必死，不需要門派追殺我，單是星空彼岸到處橫行的大凶魔物，種種深淵妖怪，還有種種暴動的天災天劫，便足以將我們殺死。”

“不過，死在外面，也好過受門派無盡折磨刑罰再死去，結局都是死，死得輕鬆一些，也算解脫。”

葉辰心下觸動，聽完星隱老人的話，他感覺星空彼岸，似乎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危險得多。

星隱老人舒一口氣，道：“過去種種因果，我已分說明白，輪迴之主，你還要帶墨羽小友飛升嗎？”

葉辰沉默着，目光望向墨羽，表情也是頗為複雜。

墨羽是“孽種”，被命運裁決殿和天運神盟敵視，甚至被通緝追殺，他要是帶墨羽飛升，必定會招惹無盡禍端。

墨羽深吸一口氣，道：“蒼天大哥，我要回星空彼岸，即便是死，我也想看看我的父母！”

“不過，我不會連累你！”

“你和紫蘭小姐先飛升，我隨後再自己飛升，總之不拖累你便是。”

他也知道自己身上因果牽涉巨大，實在不想牽連葉辰。

葉辰嘆道：“墨羽，我看你留在這裏也挺好，何必……”

墨羽搖搖頭道：“不，我要回去，雖死不悔！”

葉辰看着他堅定的眼神，也知道有些東西，比生死更重要，他便向星隱老人道：

“前輩，那我和紫蘭先飛升，你隨後再安排墨羽飛升如何？”

星隱老人沉默一下，道：“可以。”

頓了頓，他向墨羽道：“墨羽小友，你若執意飛升，你一定會被兩大門派追殺，你真不悔？寧願丟掉性命也不悔？”

墨羽道：“不悔！”

他的父母因為他生死不知，他又豈能在這裏苟且偷生？

星隱老人一呆，喃喃道：“你和你父親，倒是很像，唉，冤孽，冤孽。”

他嘆息一聲，便向葉辰道，“輪迴之主，那我便打開上蒼之門，你和紫蘭飛升，等去到忘川河后，一定要記得，只浸泡一炷香時間，一炷香后，必須上岸，否則你們法則被洗掉，變成一條魚兒，那就慘了。”

葉辰道：“我知道，我會小心。”握着紫蘭的手。

星隱老人嗯了一聲，便捏了個訣，只聽轟隆隆的一陣響，天空上的上蒼之門，緩緩往後打開，露出裏面一片深邃紫黑色的混沌，如漩渦般緩緩轉動着，卻不知混沌背後是什麼。

葉辰握緊紫蘭的手，向星隱老人和墨羽告別道：“告辭了，我們先走一步！”

說罷，葉辰帶着紫蘭縱身飛起，就準備進入上蒼之門。

星隱老人忽然叫道：“且慢！”

葉辰聞聲回頭，道：“前輩還有何時？”

星隱老人遲疑一下，最終還是說道：“輪迴之主，老夫有個不情之請。”

葉辰道：“前輩但說無妨。”

星隱老人道：“我有個小孫女，她叫星雪芙，當年我舉家被逐出命運裁決殿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她活了下來。”

“我不知她近況如何，黃金鳥大人也不與我說明，我希望你能幫我打聽打聽她的消息，若她身體安好，你便給我報個平安。”

“我黃金拍賣場的總部，便在星空彼岸，而且分部遍佈星空，你隨便去一家拍賣場，可寄信傳訊給我。”

黃金拍賣場是星空彼岸著名的派系，分部遍佈天下，背後那位黃金鳥大人，身份極其神秘，亂魂絕域中的拍賣場，只是一個分支。

他眼神帶着一股傷懷，當年舉家逃亡，他全家一百三十多口人，只有一個小孫女活命，他想知道小孫女平安與否。

葉辰道：“星雪芙……好，前輩，我記下了，我會替你打聽。”

星隱老人大是感激，道：“多謝了。”

他手掌顫巍巍的，又從懷裏掏出一顆血色的晶石，碩大如心臟，道，

“輪迴之主，這顆道晶給你，這道晶上面，鐫刻着命運裁決殿的三大秘傳神功之一，叫《天命聖裁術》，可洞察裁斷眾生命運，乃是極道下品的功法，你和命運有緣，甚至盤絲老祖的傳人，就是你的道侶，這門《天命聖裁術》，傳給你就再好也不過了。”

“當年我被逐出命運裁決殿，偷偷將這門神功帶出來，本來就已經闖禍的我，更是闖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

“你可以將這門神功，帶回裁決殿，或可稍稍贖還我的罪過。”

“裁決殿和天運神盟本是同根生，如今相煎如此，只盼將來有一天，盤絲老祖的傳人，那位新的命運女神飛升，可以緩解兩大派系的恩怨。”

葉辰沉默一下，嗯了一聲，將那顆大如心臟的血色道晶收了，只覺道晶溫熱，和尋常道晶似乎不同，晶體上刻滿了古老的符文，那是一條條法則道軌。

極道級的功法，無法用文字來記錄，都是用法則道軌交織而成，這世間有數十種法則，空間、時間、命運、因果、輪迴、五行、算術、吞噬、毀滅等等，七個音符就可以組成千變萬化的樂章，數十種法則交織，能演化出來的功法，簡直是無窮無盡。

血色道晶上鐫刻的功法，正是《天命聖裁術》，品級是極道下品，雖然不能與九天家族最頂級的《九天明皇經》相比，但也是一門非常厲害深奧，玄妙無窮的功法。

星隱老人展眉一笑，將血色道晶交給葉辰后，他如放下一塊大石，精神輕鬆了許多，說道：“輪迴之主，我那小孫女若有什麼危難，也希望你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施以援手，老夫不勝感激。”

葉辰道：“好，前輩，我知道，那我告辭了。”

紫蘭道：“老師，我們走了。”

星隱老人和墨羽皆是點頭，便目送着葉辰和紫蘭，手牽手進入上蒼之門。

在兩人進入后，上蒼之門砰的一聲關閉上，刻印在門戶上的黃金鵬鳥圖騰，又仰天發出了一聲啼鳴。

……

葉辰和紫蘭進入上蒼之門，穿過了那層混沌漩渦。

兩人雙手十指緊扣，另一隻手各緊握着一枚日鑰防身，葉辰謹慎起見，也釋放出自己的帝光，保護住自己和紫蘭。

在穿過混沌漩渦之後，葉辰只覺眼前一片漆黑，什麼東西都看不到，劇烈的空間風暴漩渦在攪動，他和紫蘭都覺一陣天旋地轉。

幸好兩人手中的日鑰，提供了一絲神光庇護，保護住兩人，而葉辰自己的護體帝光，也是十分深厚，所以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在黑暗中穿行，也不知過了多久，嘩啦一聲，葉辰感覺自己掉入水裏，渾身濕漉漉，涼絲絲的，眼睛也看到了光。

他和紫蘭，已經被傳送到一處河水裏，抬頭望去，隔着河水能看到燦爛的星空，那星空純凈浩瀚，出塵不染，正是彼岸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