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打她去年及笄之後，就有很多人來向師父和師母提親。而且師姐也說自己的姿色確屬上乘，前來提親的男子絡繹不絕。雖然師母開明，同意把選擇的權力交給自己，但她面對眾多提親者卻看都不曾看過一眼。

因為那顆名為「崔嫵兒」的心早就遺落在楚臨風身上了。

那麽師兄的意思呢？

一想起那個早上惹惱了自己的傢伙，崔嫵兒不由忿忿然，臨風師兄難道是獃頭鵝嗎？平時精明得很，為什麽在這種事上反應這麽慢？莫非他只把自己當成一個小妹妹了？

呃，這好像也有可能……

潔白貝齒輕咬下唇，崔嫵兒再度迷惑起來，萬一，萬一師兄真把自己當成妹妹來疼，而不是男女之情，那她該怎麽辦？死心斷情，隨便找個人嫁了，一輩子就跟不愛的人平平淡淡地過日子？

越想越覺緊張，崔嫵兒難免慌亂起來。

不過她沒來得及恐慌太久，一個年輕人迎面走了過來，似乎有什麽事情要告訴她們二人。

何芳看到了這個年輕人，不由得詫異：「四師弟？」

「芳師姐，嫵兒。」溫潤的面龐上閃過一抹類似於「太好了、終於找到了！」的笑容，年輕人打過招呼立即直奔重點，「原來你們已經走到這裏，真害我一路好找。師母讓我傳話，她先到阿葛那邊看看有沒有缺的東西，所以讓你們把這些布料直接拿到阿葛屋裏就行，不必再送往師母住處。」

何芳點頭：「好的，我們知道了。」

發現兩人懷中各抱了許多物件，年輕人面露歉意：「師父找我有事，這麽多東西我也沒法幫你們分擔。」

崔嫵兒眉眼彎彎，笑容可掬：「四師兄儘管放心，這點小事我們還是可以自己解決的。」

年輕人莞爾，優雅地同這對師姐妹道別後便先行離開了。

因師母吩咐不必將布匹送到她的住處，何芳與崔嫵兒當下便掉轉方向，朝着阿葛住的院子走去。

阿葛在楚莊主所收的弟子中排行第五，再過一個月便要嫁人。由於對方家世甚好，阿葛的母親總擔心對方看不起自家女兒，所以特地懇請楚莊主幫忙，允許女兒從楚庄出嫁。楚夫人素來喜歡熱鬧，又想藉此機會弄清兒子所喜歡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心裏盤算着的兒媳婦，因此在聽說這件事情後便一力慫恿着丈夫答應了下來。

阿葛的母親自是感激不已，又怕楚莊主為難，於是盡量為女兒準備了一筆豐厚的嫁妝。

楚夫人一直都把丈夫收的幾個徒弟當成自己的孩子，所以就悄悄讓嫵兒等人去庫里選了不少布料以充實嫁妝。據她說，這樣一來不會搶了阿葛家的風頭，二來也算有個交代，畢竟人是從楚庄嫁出門的。

但是……

崔嫵兒擔憂地瞅着懷裏的東西，「芳師姐，你說五師姐會接受嗎？她嘴上不說，但心裏肯定很不高興。」

何芳嘆道：「她本來極力反對她母親的作法，認為不管怎樣落魄，女孩子都該從自家出閣，這次……唉！」

不一會兒的功夫，兩人便來到阿葛所住的屋外。許是聽到了廊間腳步聲，屋門從內打開，開門人正站在崔嫵兒面前。

此人竟是楚臨風。

「大師姐。」楚臨風先向何芳打了招呼，隨即不動聲色地偏離崔嫵兒幾步，「小師妹。」

崔嫵兒敏感地覺察到楚臨風的疏遠意圖，當下不由得臉色一黯，聲音也低了好幾層，同時別彆扭扭地將視線移開：「臨……三師兄。」

楚臨風暗自鬆了口氣，若她再多瞅幾眼，估計自己眼中無法抑制的情感立刻面臨潰堤之險。儘管背對着母親，可大師姐就在一旁，他可不想被她瞧出端倪，窺破心中所念。

所幸何芳並沒有發現兩人之間的小動作，只以為崔嫵兒仍在生楚臨風的氣，於是笑着打圓場：「是楚師弟啊！師母讓我們去找好布料，我們這不就眼巴巴地送來了？師母呢，在嗎？」

楚臨風看崔嫵兒幾乎要被手裏的東西擋住視線，便禁不住稍稍向前伸了伸手，想接過她手上的布匹。然而何芳目光炯炯，他不好偏心只幫崔嫵兒一人，只得悄悄又收回了已伸出一半的手，側身讓出道來。

「母親正在屋裏和五師妹挑綉圖。」

楚臨風邊回答着何芳，邊分神瞥了一眼崔嫵兒。孰料崔嫵兒滿臉的心事重重，這讓他心下一緊。她不舒服？還是光顧着賭氣，沒去吃早飯？

這也是有可能的，以往兩人鬧矛盾，嫵兒也曾用不吃飯的法子與他抗衡，結果每次都是他率先妥協，這小丫頭還挺得意的！可她哪裏知道，他會妥協只是因為她不吃飯就等於是在變相地懲罰他啊。

楚臨風左思右想，也只得出一個結論，認為嫵兒還在生他早上晨練時拒絕她的氣。

崔嫵兒此刻心中所想卻與楚臨風的猜測大相逕庭。為何臨風師兄總也不愛搭理她？是不是他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所以才刻意與其他女子保持距離？

一想到這層可能性，崔嫵兒立時沮喪無比。

臨風師兄喜歡的女子絕對會很優秀，反觀自己，又任性又嬌氣，老愛想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吃不了苦，武功差得要命，連跟着師兄習武的學徒都打不過；經常闖禍，害臨風師兄跟在後面幫她解決。

細細數來，好像除了容貌尚可之外，她根本沒有其他優點，她做人果然都很失敗！這下完了，完全沒指望了。

崔嫵兒愁眉苦臉地搖晃着腦袋。

眼見崔嫵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何芳憂心地問道：「嫵兒、嫵兒？這都到你五師姐的房門前了，你還傻站着做什麽？」

崔嫵兒一愣，這才發現自己擋了芳師姐進門的道，於是匆忙轉身讓路，誰知一不小心竟撞上了門框。

「哎喲！」

崔嫵兒哀叫連連，差點將懷裏所有布料全都甩飛出去。幸好她及時緩神，免去這一災難性的場景出現。

楚臨風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靠前一步，費了好大勁才剋制住自己想把面前那個淚眼汪汪的可憐人兒擁進懷裏輕柔安撫的衝動。

何芳呆了呆：「好好的，你這是……」

楚夫人和阿葛聽得門外聲響，全部從裏間屋趕了出來。

崔嫵兒聞聲抬頭，淚水在眼中直打轉，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見她這樣，楚夫人驚呼：「嫵兒？怎麽回事？」隨即她疑問的視線就轉到了楚臨風身上。

楚臨風稍顯無奈地對母親解釋：「小師妹剛才碰上門框了。」

因目睹了全過程而瞠目結舌的何芳此刻終於回神，不禁好氣又好笑，示意阿葛先將她們二人手上的綾羅綢緞放到桌上，回頭看崔嫵兒磕得不輕，也有些心疼：「你瞧你這毛毛躁躁的小丫頭，額頭上都撞出包來了，心不在焉又臉色蒼白的，你剛才到底想什麽呢？連路也不看。」

崔嫵兒噘嘴不語。

她總不好說剛才在想臨風師兄吧！

楚夫人拉着崔嫵兒的手，瞪向楚臨風：「都怪你！嫵兒沒注意門框，你在旁邊幹嘛呢？怎麽也不提醒她一下？」

楚臨風嘴唇抿緊，眼中雖閃過點點不舍，可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不置一辭。

楚夫人拿眼使勁瞪着楚臨風，無聲地在心底長嘆。

繞來繞去，原來你喜歡的人就是嫵兒丫頭，真是枉費你娘我多年來的苦心鋪墊了！明明表白就能解決的問題，偏弄得這麽複雜。哎喲，兒子啊，你真笨到家了！

崔嫵兒看看楚夫人又看看楚臨風，不忍師兄被師母責備，在一邊小聲插嘴：「師母，我沒事的。」

楚夫人眼珠一轉：「真沒事？」

崔嫵兒連忙點頭再點頭。

楚夫人笑道：「哎，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瞧瞧、瞧瞧，看這丫頭緊張兮兮的樣子，明顯對自家兒子有情嘛！臨風也是欲言又止的，想關心又怕被人覺察，這麽簡單就能弄清楚這對師兄妹在想些什麽，太好了！

崔嫵兒被楚夫人盯得心裏發毛，匆忙轉移話題：「五師姐，你這邊門框真硬，撞得我好疼！」

阿葛從聽到崔嫵兒自己撞了門框後便一直忍俊不住，此時覓着了空隙，禁不住笑了起來：「我這邊門框雖硬，但我也從未請你來砸呀！」

崔嫵兒目露凶光。

何芳一個撐不住也笑了起來：「阿葛，嫵兒怕你門戶不穩，特意來幫你檢查，你該表示感謝才對，怎麽可以笑話她？」

崔嫵兒殺人的眼光立即從阿葛身上移到何芳臉上：「芳師姐！」接着就威脅似的張開手，要去撓何芳的脖子。

何芳連連告饒：「好師妹、好師妹！師姐錯了、師姐知錯了！」

楚夫人失笑，扭頭卻見兒子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們打鬧。喲，這一臉不討喜的樣子怎麽能行？

楚夫人想了想，忽然開口：「芳丫頭你先留在這裏幫我一個忙。臨風，你送嫵兒回去，再給她被撞到的地方上點葯。」呵，有時候機會要靠製造才能出現。

楚臨風皺眉：「娘，我還……」

楚夫人懶得管他「還」來「還」去，直接把人推到門外：「什麽時候連我的話都敢不聽了？快去！」

語畢，「啪」地一聲，屋門就關在了楚臨風的鼻子前面。

崔嫵兒唇角原本帶着笑意，但在楚臨風難看的臉色下，她的笑容漸漸消失，低頭小聲道：「師兄有其他要緊的事兒？那個，我可以自己……」

楚臨風無意中一抬眼，看到崔嫵兒額頭上那塊顯眼的紅腫，心猛然一抽，暫時將所謂的「拉開距離」之類的想法拋諸腦後。再瞧嫵兒依然低着頭不發一語，就像是在無言地譴責抗議他的沉默。

楚臨風默默地撇開視線，率先邁步離開：「走吧，我送你回去。」

【第二章】

沉默漸漸籠罩在兩人周圍。

崔嫵兒偷偷抬起臉看了眼楚臨風，楚臨風卻是目不斜視。

眼看就快到自己住的小院子了，師兄依然沒有說半句話。他是不是很煩她？師母的命令是不是讓他很為難？

崔嫵兒咬咬嘴唇，感覺自己有點委屈，但她不是不懂事的姑娘，所以一直低着頭一聲不吭，就怕再招惹來楚臨風的反感。

到了門口，崔嫵兒思量再三，終於開口說：「三師兄，送到這裏就行了，上藥的話，我可以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