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十六章[09.17]
皇帝的意圖,沈彥欽自然清楚。其實自己何嘗不想一舉得勢,然後完成自己的夙願呢。可是皇帝不傻,他也不傻。這河西節度使,長期要和番邦往來,是個極其敏感的職位,皇帝豈會給他?涼州這一勝,皇帝一直心存猜忌,總覺得他勝得太出人意料了,擔心他和外藩有聯繫。所以不過是對他的試探罷了。
「欲速則不達,慢慢來。況且,這一次我冒然西進,是違背聖意的。而且傷亡慘重,只因大捷,才躲了獲罪,怎敢再邀功。」自己若不留個把柄在皇帝手裏,只怕他更要警惕自己。
余競瑤朝着沈彥欽溫軟一笑,輕點了點頭。只要他喜歡,自己都支持。
「那現在殿下還是沒有職位了?」
「有,我討了一個。」沈彥欽含笑應。
「什麼?」
「三品校內外閑廄兼知監牧使。」
雖第一次聽說這個官,不過三品,官級不小,權利應該很大吧。「不錯。是管什麼的?」余競瑤舉起杯,淡然問道。
「管馬。」
余競瑤咕嘟一聲,剛入口的水被她生生吞了下去。見她滿臉寫着不相信,沈彥欽郎朗地笑出聲來,解釋道:「就是掌管全隊的馬匹。」
有什麼區別,還不是養馬嗎!余競瑤又端起了水杯,沒等喝,卻竊竊地笑了。
「笑什麼?」沈彥欽問道。
「沒什麼。」余競瑤越笑越開心。眉眼都眯在了一起,笑影晃晃,像朵綻開的牡丹。
養馬?余競瑤想到了弼馬溫。那沈彥欽不就是美猴王了?然正因是美猴王,所以終有沈彥欽大鬧天宮的那一日。
沈彥欽雖任了官職,卻也沒那麼忙。余競瑤無事,偶爾會回晉國公府。當晉國公聽聞沈彥欽當了三品校內外閑廄兼知監牧使時,他竟爽聲大笑起來,笑得余競瑤眼皮一跳一跳的,心裏直突突。笑夠了,晉國公亦如往常,又冷言嘲諷起來,譏言他也就這麼點出息。
余競瑤想要爭辯,卻也不知該怎麼開口。沈彥欽此舉的目的是什麼她不清楚,他應該有他的計劃吧。所以在英勇非凡的寧王當了「弼馬溫」這個消息成為全京城的笑話,她也成了人家的談資。不過余競瑤才不在乎,仍是默默站在沈彥欽身後,支持他。
怎麼支持呢?既然他養馬,那麼余競瑤閑來無事時,便開始翻閱一切記載養馬的書籍。於是書房中兩個人又聚在了一起,如往常一般。
沈彥欽坐在桌前寫着公文,抬頭看了一眼榻上的余競瑤。見她顰眉輕咬着筆桿,全神貫注地看着手中的書上,不覺得微微一笑,放下筆,起身走到她面前想要坐在她身邊。可左右瞧了瞧,整個榻上都被她凌亂地擺滿了書,竟沒有容身的地方。他低頭凝眉盯着她,余競瑤感覺到了,舉眸愣了愣,不好意思地嫣然一笑,隨即便被沈彥欽抱了起來。
隨着余競瑤一聲驚呼,沈彥欽轉身坐在了她的位置上,讓她坐在了自己腿上。余競瑤下意識伸臂挽住了他的頸脖,筆一甩,在沈彥欽的肩頭素白的衣服上抹了一筆,像個一閃而逝的流星。
「哎呀。」余競瑤叫了一聲,掙扎着要下來。卻被沈彥欽拉了回來,環得更緊了。
「不要看了,你要是沒事,就出去走走,聽曲賞園,做什麼都行。」
余競瑤搖了搖頭,「我都不喜歡。」說著,燦笑,晃了晃手裏的書道,「我喜歡這個。」
沈彥欽盯着她,許久不語,眼眸溫柔得是一潭秋水,明澈動情。漣漪微漾,余競瑤意識到了什麼,要躲,可一手握着筆,一手拿着書,躲不開,眼見着他清淺一笑,驀地吻上了自己的唇。
雙唇被他擎了住,余競瑤想要說什麼說不出,發出嗚嗚的聲音,沈彥欽只好她唇上輕輕一咬,放過了她。
得了喘息的機會,余競瑤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殿下帶我去騎馬吧!」
「騎馬?」沈彥欽疑惑。
「對啊,殿下不是養馬嗎,那麼多的馬,咱們去騎馬吧。」余競瑤語氣歡快道。
看着她天真的模樣,沈彥欽仰頭大笑了起來,聲音郎朗的,似山泉一般好聽。可是被他這麼笑,余競瑤不高興了,用筆桿在沈彥欽的後背輕輕一戳,嬌嗔道:
「笑什麼!」
沈彥欽捏了捏她的臉,帶着笑音道:「我是管理全國兵馬一事,又不是真的養馬啊。」
「我知道。」余競瑤也笑了,眼睛閃着狡黠。「可這京城的官馬,還不是殿下說的算。」
「好,走!」
……
馴馬場上,余競瑤騎得很開心。官馬果然不同凡響,各個精良矯健。余競瑤本就喜歡騎馬,若不是因為墜過馬,心中隱有餘悸,定會玩得更歡。
沈彥欽端坐在馬上,朗目眯起,微揚的唇角噙着一抹淡淡又溫和地笑,望着遠處那個姑娘。余競瑤身穿素色戎裝,駕着一匹純色的白馬,晴空之下,熠熠得恍若從天而降的仙子,讓人有親近的衝動,卻又怕不小心使她沾染了這俗塵世垢。
人生存在這個世上,總有所牽挂。沈彥欽曾經認為自己生在黑暗中,一切的牽挂都是羈絆他前進的障礙。可余競瑤就這樣出現了,雖是心繚意亂,柔柔牽扯,卻從未後悔過。她是他生活中的唯一一束光。
其實這個世上,對誰都是公平的,之所以沒有體驗到它的美好之處,是因為它還沒有被發現。沈彥欽所能想像出的所有美好的事情都和她有關,若是沒有了她,一切又是暗無天日。他慶幸自己沒有放棄,慶幸自己堅持接受了她,有她,這一世便沒有枉生。
「殿下,一起賽馬吧!」余競瑤遠遠地召喚着。
沈彥欽笑着,朝她奔了去。
二人剛一靠近,就見太僕主簿匆匆趕了過來,言道,兵部侍郎和衡南王郡主來了。
沈彥欽沉默片刻,與余競瑤互望了一眼,便雙雙下馬。沈彥欽欲隨主簿而去,然此時,遠遠地,瞧見而人朝着馬場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