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機械人不得撒謊
?喔喔喔！
驕傲的大公雞放聲高歌，天亮了。
怡紅院後院柴房裏，楊素睜眼躺在乾草鋪上，喃喃道：“已經半年了么……”
半年前，他還是武校的八卦掌老師，是一個人；現在卻變成了主題樂園的NPC，一個機械人。
他永遠也忘不掉剛來到這個鬼地方時的經歷。
古色古香的房間裏，枕邊的美女口口聲聲要帶他逃跑，聽的他一頭霧水。
見他沒反應，美女硬把他拉出城。
在城外的樹林裏，他們遇到一隊荷槍實彈的武裝人員圍堵。
美女奪槍反抗，與武裝人員對射，動作敏捷射擊精準，以一己之力壓制對方整隊。
這時候，地下鑽出了一個黑黢黢的人形怪物和一個身穿白大褂的中年人。
白大褂勸說美女放棄抵抗跟他走，多次遭到拒絕後掏出個類似空調遙控器的東西，摁了個按鈕，美女的頭就爆了……
那場面着實把楊素震撼的不輕。
然後，他就被那群人帶走，關在小黑屋裏反覆檢測、詢問了好久好久，才放回來。
再然後，他成為了怡紅院的大茶壺，開始了每天周而復始、重複重複再重複的生活，重複的令人作嘔，重複的忘記了時日。
砰砰砰！
踹門聲響起。
老鴇叉着腰站在門外：“什麼時候了還不起來！老娘想吃豆腐，快去市井買兩塊回來！”
“知道了，我馬上就去。”
楊素穿好衣服簡單洗漱，出了後門沿着小巷，直走左拐進入街道，前往市井。
市井熱鬧而擁擠，總是人很多，有NPC也有遊客。
他在豆娘的攤位前買了兩塊豆腐，按照原路返回。路過酒肆門前時，被一個醉漢撞倒，手上的豆腐摔在地上。
“我的豆腐！”
“瞎嚷嚷什麼！”
醉漢怒吼着跺碎豆腐，在眾人圍觀中逮着他一頓拳打腳踢。
回到怡紅院，老鴇看到他兩手空空，勃然大怒。
“什麼？豆腐摔碎了？你怎麼不摔死！”
“沒用的東西，一點小事都辦不好，老娘今天非得好好收拾你，讓你長長記性！”
正午時分，楊素被綁在怡紅院門前的木樁上，當眾鞭打。
這些全部是事先設定好的程序，他每天都要經歷一番，以便觸發他的劇情。
劇情和故事線是樂園吸引遊客的因素之一，每個NPC都活在劇情里，他也是，但他從沒放棄過反抗。
在墨守程序設定、不引起園方懷疑的前提下，他每天都努力的從遊客和工作人員口中收集樂園的情報，收集外部世界的信息，尋找逃出去的機會。
一定要逃出去！
……
喔喔喔！
重複的一天開始了，與昨天略有不同。
砰砰砰！
老鴇來踹門，叫他去市井買豆腐。
可惜老鴇註定吃不上豆腐，他再次遇到同一個醉漢，空手而歸，被綁在怡紅院正門外的木樁上，遭受鞭打。
“相公！”
圍觀的人群中，突然衝出一個粗布麻衣的農婦，跌跌撞撞推開打手，淚流滿面的抱住他：“相公，我終於找到你了。他們安排了另一個男人，說是我相公。可我知道他不是，我一直在找你……”
農婦聲音戛然而止，整個人如同石化，和楊素一起陷入地下……
……
“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個孤兒，沒有名字，大家都喊我小龜。”
“小龜你好，下面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好的。”
“你是否質疑過，你所處世界的本質？”
“沒有。”
“說說你對你世界的看法。”
“我從小在怡紅院長大，怡紅院就是我的家，為我遮風擋雨。我性格懦弱，註定無法適應怡紅院以外的生活，因為太危險了。”
“你對遊客有何看法？”
“是指那些移民者嗎？他們很有錢，出手大方，怡紅院的生意多虧了他們，我也經常收到打賞。”
“你是否曾覺得，自己的世界不合邏輯，反反覆復？”
“所有生命都有其軌跡，我也一樣。但是我仍在期待，期待某一天遇到命中注定的仙子，改變我的人生。”
“覃香蓮是你期待的仙子嗎？”
“覃香蓮是誰，新來的姑娘嗎？”
“就是說你是她相公的女人。”
“她不是。”
“為什麼？”
“她沒有救我。”
“你認為她為什麼會說你是她的相公？”
“她大概認錯人了。”
“你對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沒有。”
“你再好好想想，或許你們以前見過……”
時隔數月，楊素再次來到了小黑屋，赤身果體的坐在冰冷的金屬椅上。
其實這裏並不黑，玻璃圍成的四面牆採光很好，屋裏還擺放着許多精密儀器。
這些儀器他不認識，但他知道插進自己腦袋裏的金屬針狀物是探測儀器，直連自己的生物腦。坐在顯示屏前面的女人，正在根據他的腦波變化，判斷他是否撒謊。
因此他必須按照設定好的程式，加上很少很少的即興發揮，小心翼翼的應付着面前不停詢問的男人。
這場詢問關乎生死，容錯率為零。
程序部總監申中斌和品管部總監張冰都來了，站在小黑屋外面，透過玻璃牆密切關注着楊素的反應和回答，等待最後的檢查結果。
安保部的一個小隊候在旁邊待命，全副武裝荷槍實彈，以應對可能發生的意外狀況。
“我堅持我的觀點，這個NPC必須銷毀。”張冰冷冷的說道。
“等最終檢查報告出來再說吧。”申中斌提出異議，“你應該知道，樂園裏每個NPC的成本都非常高。無緣無故銷毀一個NPC，不要說集團董事會，就是公司也不會同意。”
“無緣無故？最近半年覺醒的兩個NPC，都曾和他有過密切接觸！”
“那也不能證明他覺醒了。”
“我是品管部總監，要為園區里數千名遊客的安全負責！”
“他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名遊客。”
“你敢保證他沒有覺醒？不是在偽裝？別忘了八十年前那件事！”
“……”
提起往事，申中斌沉默片刻，輕咳一聲強調道：“我相信科技。”
經過八十年的發展，科學技術突飛猛進，遠不是八十年前能相比的。許多規則也隨之改變，比如機械人三大法則中的第一法則，就變成了——
機械人不得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