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改了規矩
京城如今很多規矩都改了,當街打架是犯法的,人多的地方打架也是違法的,所以陳樂天之前才讓小二去關了門。那些地痞,光靠講理一般是很難講通的,這場架怕是避免不了了。律法規定,打架鬥毆只能在私宅或郊外無人處。
陳樂天無奈地搖搖頭,道:“張三,你聽過李家軍嗎?”
黑張三一頭霧水道:“當然聽過,我兄弟就是在李家軍里當差,怎麼?聽說你也是去從軍的,難不成你這小娃娃也在李家軍里當差?”
陳樂天轉頭看了看老掌柜,老掌柜搖頭苦笑道:“你不是不讓我跟別人說嗎?”
陳樂天瞭然,對黑張三拱拱手,道:“在下正是李家軍前鋒營伍長。這事就算了,你看如何?”
黑張三哈哈大笑:“兄弟們,李家軍里連不懂事的小娃娃都收?那還是李家軍嗎?我看你恐怕入的是娃娃軍吧。”
陳樂天很無奈,這京城的地痞怎麼一點長進都沒,強買客棧前也不打聽打聽嗎,這只是碰到他區區一個小伍長,要是碰到個校尉,翻了他們的老窩也只是三五日的事:“你們既然不信,那就先揍一頓吧!”
說罷,陳樂天抬起拳頭照着黑張三的鼻子去了,黑張三沒想到陳樂天說動手就動手,畢竟自從京城頒佈了新的法令后,他們已經很久沒有打突如其來的架了,大家都是先坐下來談,談不攏了再約一場不咸不淡的架。這一來,黑張三就慘了,一下就掉了三顆牙,鼻子也歪了,滿臉飆着鮮血被陳樂天按在地上揍了七八拳,已經失去知覺。從黑張三說完話到暈過去,只過了七八息的時間,周圍的地痞們根本都還沒反應過來。
陳樂天連呼吸都沒亂,輕輕吐了一口氣,站起來,心中暗道:軍伍拳法,只為實用,大將軍誠不欺我也。
之後的半柱香時間裏,陳樂天順利的將剩下的地痞們解決,然後打開門,放他們互相攙扶着離開客棧。
劉掌柜老懷安慰的拉着陳樂天的手,笑道:“樂天如今的身手已經這麼好了,真是……”不知該說什麼了,劉掌柜只是緊緊的握着陳樂天的手,一如陳樂天當年離鄉從軍那天,只不過當初是擔憂,而今天卻是看到自己的學生已長大的高興。
陳樂天看着老掌柜------自己的老師。
看着老先生滿是乾癟皺皮的老臉,這一瞬間,陳樂天紅了眼,雙手扶住曾經教他禮樂射御書數,告訴他好男兒志在四方,打過他無數次手心,為了收拾一個欺負陳樂天的人,他一個花甲老人跟三十郎當歲青年打作一團的老先生,說道:“先生,辛苦你了。”
“不辛苦,樂天才辛苦,吃了嗎?”名叫劉禮生的老先生滿臉欣慰,陳樂天笑道:“先生,我餓了,給我來碗面唄。”
“好說,照舊嗎?”劉禮生轉過身,邊朝廚房走去邊問。
“當然,一個蛋一把蔥花。”陳樂天找了張桌子坐下,低頭把玩着手中茶杯,答道。
一老一少,貌似語氣輕鬆,卻是在轉過身後各自淚流滿面。
稀里嘩啦的吃完一大海碗面,陳樂天意猶未盡,道:“先生,方才那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劉掌柜嘆口氣道:“誰知道呢,東郊的白虎幫幫主好像是看中了咱們家的客棧,說是想在這裏開間青樓,三個月前來找我,說是要買下這塊地,我當然不同意,他們呢,就隔三差五的派些小地痞來店裏坐着,擾我們生意,要不是有子書那孩子看着,他們能天天來,唉……”
陳樂天疑惑道:“子書敢跟他們叫板?”
劉掌柜道:“子書現在是天河坊的捕快,雖說不算啥官,可也是公門中人,白虎幫的人也不敢過於得罪他。所以這事也就拖了下來,今天不知為何,他們一早就來店裏坐着,子書聽說后,中午來了一次,他們就散了,沒想到子書一走,下午他們就又來了,要不是正好你回來,我估計他們就得砸店了。”
陳樂天想了想,道:“先生你放心,這事我能擺平,過幾日我去大將軍府。”
劉掌柜趕忙道:“為這點小事麻煩大將軍,不好吧。”
陳樂天笑道:“麻煩不到大將軍,我找將軍府管家就能解決,您把心放坦坦的。”
這晚,陳樂天在自己闊別五年的床上,睡的很踏實。
第二天很早他就醒了,下床走到窗邊,推開窗子,外面天還很黑,片刻后東方才有了一絲黎明的光亮。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微微仰頭,對着一線天光,微微一笑。
在院子裏打完一套拳,他覺得有些不夠,又練了套李家槍,身上這才稍稍出了些汗。在石凳上坐下,調整着稍稍急促的呼吸。五年軍伍生活,在李家軍的軍營里,他已經過慣了高強度訓練的日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估計有兩百天在作戰或是在去往戰場的路上,剩下一百六十五天,有一百多天在訓練,整年的休息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月。所以這次回來,忽然不用每天緊繃著自己,他感覺很不習慣,不知一段時間后,會不會發福成一個胖子。
太陽漸漸從東方升起,院裏草木上的露水尚未開始消散,陳樂天的老師劉禮生此時也起來,背負着雙手到院裏散步來了。老書生花白的雙鬢在朝陽下似乎閃了幾下光芒,看見陳樂天,起先是微笑,然後斂起笑容,正色道:“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何解?”
陳樂天站起來,微微頷首,並未如何思考,便恭敬答道:“君子六藝,修己身,衛家國。”
“從軍五載,殺人多少?”
“殺淮南王叛軍,十人。西涼軍,五十三人,魏軍七十八人,北梁軍六十四人,西域十八國軍一百零六人。”
“哪場仗打的最艱難?”
“樂游原一戰最難,學生大小仗打了不下百場,唯有淮南王叛軍與我軍軍力不相上下,其餘的,都不堪一擊。”
“呵,淮南王是個好人,自古及今,無人能及。”
“學生不懂!”
“有些事,你以後會明白的。”
陳樂天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后,問道:“淮南王之反,是否與削藩有關?”
老儒生目光中透露出驚訝,打量一番陳樂天,點頭道:“你能看出其中關竅,很好。如今風頭正盛的李戎生大將軍如何?”
陳樂天抬起頭,道:“學生不敢置喙。”
老儒生無奈地搖搖頭,嘆道:“以後,這天下,就是你們的了,只希望不管你們將來去做什麼,都不要忘了當初的本心。”
陳樂天鄭重的點頭:“是,學生銘記在心。”
吃過早飯,陳樂天便出門往大將軍府而去。
“陳樂天?”剛走上街,就有人從後面拍了下陳樂天。
陳樂天回過頭,只見對方穿着紅色錦衣,搖着摺扇,孤身一人,滿頭大汗的大喘粗氣,並且紅色披風上還有幾個鞋印。撇掉不好看的鞋印,倒真是有幾分紈絝子弟的味道。無需多想,陳樂天立刻就認出了對方:“秦鐵牛?”
說罷兩人大力的抱了抱,陳樂天狐疑道:“鐵牛兄弟,你這是……”
秦鐵牛還沒答話,只見不遠處幾個家丁模樣的壯漢飛奔而來,嘴裏喊着:“秦小子有種別跑!”
秦鐵牛立刻蔫了,再也跑不動,躲到陳樂天身後,小聲道:“樂天快救我,我只不過是偷了他們一身漂亮行頭而已,他們就要送我去衙門。”
陳樂天點點頭,輕聲道:“沒事,別怕。”
斜跨出一步,陳樂天伸手攔住來人,拱手道:“請問是哪位老爺府上的兄弟?”
其中打頭的壯漢打量一番陳樂天,回了一禮,道:“我們是李大將軍府上的,這小子進府偷東西,被我們發現了,正準備捉了送去衙門,公子且讓一讓。”
陳樂天搖頭道:“秦鐵牛是我發小,大家都是鄰里,偷幾件衣裳而已,多少銀子我給,就不必送去衙門了。”
壯漢哈哈一笑:“這位公子真是義字當頭,不過理字為上,我看公子還是別插手了,這秦鐵牛左右不過送衙門裏打個幾十大板關幾個月而已,沒有性命之憂。”
陳樂天點點頭,似乎深以為然,但卻擼了擼袖管,道:“那就打過再說吧!”
壯漢卻滿臉驚奇的道:“當街打架,我說這位公子你是外鄉人嗎?這要是被官府發現,咱們幾個都得進衙門關幾個月。”
陳樂天一臉懵逼,心中卻道,我當然知道不能當街打架,跟你們這群大將軍府養出來的人打,我找死嗎?
面上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掏出懷中名帖,遞給對方:“這位老兄,在下陳樂天,是大將軍麾下伍長,正想登門拜訪。”
壯漢接過名帖,反覆看了看,長舒一口氣,恭敬道:“原來是陳公子,老爺早就囑咐過我家二爺在家候着您了,請…”
既然是大宋如今最熾手可熱的大將軍李戎生麾下的精兵,秦鐵牛偷衣服這檔子破事自然就忽略不計了。
王朝除了有四位外封守國的藩王,再就是三位大將軍,形成了七大軍系,淮南王謀反一事後,四位藩王的兵權已經快被削弱的有名無實。真正王朝中流砥柱的也就是三位大將軍,而近幾年來風頭最盛的無疑是定南侯李戎生所率的李家軍。
李大將軍府的氣派不出陳樂天意料,並不如何富麗堂皇,進去后東看看西望望,陳樂天終於明白大將軍所言‘我家很大’的意思了,堂堂大將軍府,跟一般地方上的富貴之家比起來差不多,無非就是宅子大了一倍而已,這還是聖上欽賜的地,不能縮水,否則以大將軍的性格,兩畝地也就夠了。
在家丁的帶領下,陳樂天來到正廳。
一個穿着褐色長衫的年輕男子正在案几旁喝茶,看到陳樂天,便放下茶盞,站起身,拱手道:“陳兄,幸會。”
陳樂天聽大將軍提過他這個結義兄弟,李通,跟大將軍李戎生沒有絲毫血緣關係,只是因為與大將軍是幼時好友,後來,大將軍常年在外征戰,家中需要一個主事人,而這個好友又竭力推薦自己,所以大將軍就讓他坐鎮將軍府,算來,此人接手將軍府也就才兩三年而已。
兩人寒暄幾句,剛剛坐下,便有一名家丁腳步匆匆走進來。見有客人在,家丁欲言又止。陳樂天見狀,拱拱手說了句‘我去趟茅房’,便往院子去了。
“什麼事?”李通問道。
家丁答道:“二爺,剛剛得到消息,北郊白虎幫近幾個月在強收周庄的地,所用手段非常惡劣,已有百姓被關押毆打甚至是殺害……”
“報二爺,大將軍有信。”又有一位家丁匆匆進來,呈上一封書信。
李通接過信,撕開封蠟,信中只有幾行字:白虎幫幫主趙虎已被魏國諜子收買,其後台吏部侍郎郭永春是否牽連其中未可知,速查!”
看罷,李通眼中閃過一絲凌厲,道:“你們繼續查,不止白虎幫,還要給我查吏部侍郎郭永春,三日後,我要吏部侍郎這半年來每一日的行蹤,連他一天上幾次茅房都要清清楚楚。”
“是!”兩個家丁拱手離去。
陳樂天見二人離開,這才又走進來,道:“李兄有事在身,在下就先告辭了。”
“嗯,不送。”李通點點頭,看着陳樂天轉身離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來大將軍交待他的話‘陳樂天,可盡信之’,猶豫了下,又叫住陳樂天:“陳兄,可否願意隨我一起去看一件不愉快的事?”
陳樂天沒有任何猶豫,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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