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不合腳的鞋該扔就扔
?孟瀾轉身,從頭到腳細細打量阿戀。
她真的很美,流光溢彩,青春逼人,大眼睛裏滿滿的倨傲。
“我不想和你談。”孟瀾說。
“為什麼,你怕我?”阿戀問。
“我行得正坐得端,為什麼要怕你?”孟瀾淡淡道,“我只是覺得噁心而已。”
阿戀臉色有一絲羞惱,卻不肯離去,“你就不好奇我和沈總是怎麼愛上的嗎?”
孟瀾微蹙眉,“請不要用“愛”這個字,你們那只是姦情。”
“你!”阿戀差點被她噎死,氣道,“你以為你們就是愛了,我告訴你,沈克曾不止一次說過,你們不過是湊合,你心裏眼裏只有兒子,他對你早就沒感覺了。”
孟瀾不想動怒,可“湊合”二字還是傷了她。
她十八年苦心經營的家,在沈克眼裏只是湊合,既如此,他又何必假惺惺說什麼不想離婚。
偽君子!
孟瀾不欲多說,拎包走人。
阿戀看着她走遠,心情愉悅地回了宴會廳。
走廊上很安靜,過了一會兒,拐角處走出一個男人,白襯衫,黑西褲,一手挽着外套,一手夾着煙,定定地朝孟瀾離去的方向看了半晌,也往那邊去了。
孟瀾走出酒店,站在馬路邊恍惚了一會兒,車水馬龍的街道,她不知道該去往哪裏,暖色調的路燈籠罩着她,卻照不亮她心底的陰冷。
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段路,久未上腳的高跟鞋讓她的腳酸痛不已,她不顧形象地坐在街角花壇上,脫下鞋子抱着腳揉捏。
如果有熟人經過,一定不敢相信這個滿臉疲憊形象全無的女人會是那個永遠保持優雅從容的沈太太。
可是這一刻,她真的撐不住了。
她想放肆地大喊大叫,衝著行人吐口水罵髒話,把高跟鞋狠狠扔出去,躺在大街上睡一覺……可是她不能,她還有責任,她還要回家等兒子放學。
她無助地抱着腳,看着霓虹閃爍的街景淚流滿面。
淚水把眼前的繁華模糊成一團團光影,她張着嘴,卻發不出聲音。
“唉!”
頭頂傳來一聲嘆息,孟瀾一驚,慌忙抬頭,見一個高個子男人站在她面前,一手夾着煙,一手揣在兜里,白襯衫敞着兩粒紐扣,有種散漫的優雅。
男人吸了一口煙,徐徐吐出煙霧,“當初你執意要跟他的時候,肯定沒想到有一天會坐在這裏哭鼻子吧?”
孟瀾藉著昏黃的路燈打量男人,半晌,才遲疑着叫了一聲,“魏城?”
“是我。”男人撣撣煙灰,很失望地又嘆了口氣,“好歹我也是為你打過架的人,你卻用這麼長時間才認出我,可見我在你心裏多麼微不足道。”
孟瀾很尷尬,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老同學,還是在她如此狼狽的情況下。
想當年,魏城和沈克同時追她,魏城是學渣,沈克是學霸,她自然而然地選了沈克。
魏城不甘心,把沈克狠揍了一頓。
沈克在醫院住了一個月,魏城因此被學校開除,大學沒讀完就步入了社會。
這些年孟瀾一直在家相夫教子,再也沒見過他,更沒料到會在這麼難堪的情況下再見。
“你怎麼會在這兒?”孟瀾從地上站起來,低着頭穿鞋子,心裏尷尬到了極點。
“腳疼就不要穿了。”魏城搶在她前面把鞋子踢開。
“你幹嘛?”孟瀾有些羞惱,跳着腳去撿鞋。
魏城又先她一步搶到鞋子,用力扔了出去,鞋子“咣當”一聲砸在路邊停的轎車上,車子響起尖銳的警報。
“糟了,快跑!”魏城拉起孟瀾就跑。
孟瀾來不及反應,光着腳跟着他一通狂奔。
夜風如水從耳邊掠過,撩起她因奔跑而散開的頭髮,腳下粗糲的路面摩擦着她的腳掌,這一刻,她的心好像掙脫了牢籠,自由得想要飛。
跑了很長一段路,拐過一個街角,兩人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
魏城拄着膝蓋笑,上氣不接下氣地問孟瀾,“心情好點沒?”
孟瀾一屁股坐在花壇上,板著臉說,“好什麼好,我那鞋才剛穿過一次,就這樣被你扔了。”
“不合腳的鞋,該扔就扔,沒什麼好留戀的。”魏城說。
孟瀾疑惑地看着他,“你什麼意思?”
魏城點了根煙,挨着她坐在花壇上,說,“剛才我也在宴會廳外。”
孟瀾微微一怔,弓着腰垂下頭,長發滑下來,遮住了她的落寞。
“後悔嗎?”魏城問。
孟瀾輕輕搖頭。
沒什麼好後悔的,這些年她過得很好,不能因為沈克眼下的錯誤,就把十八年的幸福全盤否定。
拋開沈克不談,她還有兒子呢,兒子帶給她的快樂滿足,是無可替代的。
所以,即便現在情況很糟糕,她也不後悔當初選擇沈克,只是今後的路,可能要分開走了。
“我兒子快放學了,我得趕緊回家。”孟瀾站起來,把凌亂的頭髮攏到後面紮成低低的馬尾,拎着包就走。
“我送你。”魏城說。
“不用,我自己走。”孟瀾拒絕了他,光着腳往前走去。
魏城站在那裏,靜靜看着她的背影。
這麼多年了,她對他還是一點多餘的心思都沒有,臨走連電話號碼都不問。
真夠絕情的。
魏城眯起眼,吸完最後一口煙,用腳尖把煙頭碾得粉碎。
“啊!”孟瀾突然一聲痛呼跌坐在地上。
“怎麼了?”魏城連忙跑過去。
“踩着玻璃了好像。”孟瀾抱着腳“嘶嘶”地吸氣。
……
宴會進行到中途,沈克發現孟瀾不見了,打她電話,提示已關機。
沈克放心不下,找了個借口和眾人告別,匆匆趕回家。
家裏黑燈瞎火的,孟瀾並沒回來。
沈克又鎖上門出去找,剛走到電梯口,叮的一聲響,電梯門打開,魏城背着孟瀾走了出來。
六目相對,沈克暗吃一驚,指着魏城說,“你,你……”
“我,魏城,不認識啦?”魏城有意無意地把孟瀾的臀部往上託了托,“你忘了,當年我還揍過你呢!”
沈克瞬間漲紅了臉,訕訕道,“是是是,魏城,你怎麼會和阿瀾在一起?”
“在一起?”魏城意味深長地重複了一遍,咧嘴一笑,“你誤會了,我們沒有在一起,只是路上偶遇,孟瀾腳受傷了,我送她回來。”
“腳傷了,怎麼回事,我看看!”沈克忙去接孟瀾。
孟瀾躲了一下,沒讓他碰。
魏城便說,“沒事,我已經帶她去診所包紮過了,先進屋再看吧!”
“哦,對,對……”沈克忙掏出鑰匙,走回去開了房門。
魏城一直把孟瀾背進屋裏,小心翼翼地放在沙發上,甩着發酸的手臂說,“行了,人安全送達,我還有事,先走了。”
“喝杯水再走吧!”沈克客氣道。
“不了,以後有的是機會。”魏城擺擺手,視線從孟瀾臉上掠過,笑着說,“還沒跟你們說,我剛從國外回來,以後就在本市發展了。”
孟瀾腳疼,懶得說話,沈克僵笑着說,“那敢情好,以後常來往。”
“一定的!”魏城非常紳士地鞠了個躬,拉開門走了。
沈克怔怔站在原地,半天沒回過神,過了一會兒,酸溜溜地說,“腳傷了可以給我打電話呀,幹嘛非要讓他背,被鄰居看見多不好。”
“有多不好?”孟瀾問,“比你出軌還嚴重嗎?”
一句話把沈克噎個半死,垂頭喪氣地坐在一旁不敢再吭聲。
兩人隔着一張茶几各自沉默着,彷彿隔了一整個太平洋。
沈克的心一點一點沉到了海底,他終於意識到,孟瀾可能真的是鐵了心不想跟他過了。
“阿瀾……”沈克咽了口唾沫,艱難地說,“你想要我怎麼做,你說出來,我全都聽你的,只要不離婚,讓我死都行。”
“那你去死吧!”孟瀾輕描淡寫地說。
“……”沈克張張嘴,無言以對。
過了一會兒,沈煜回來了,看到孟瀾的腳裹着紗布,嚇一跳,“媽你怎麼了?”
“沒事,不小心踩着玻璃了。”孟瀾說。
“不是去參加宴會嗎,怎麼會踩着玻璃?”沈煜說,“媽你最近是不是犯小人啊,快給奶奶打電話,讓她給你求道符。”
沈煜奶奶是個特別迷信的老太太,家裏丟條抹布都得求個簽算一卦,掛在嘴邊的口頭禪就是“回頭我給你求道符”,沈煜總愛拿這事逗趣,樂此不疲。
“別貧了,快去洗澡。”孟瀾撐着扶手就要站起來,“我去給你做宵夜。”
“傷成這樣就別動了。”沈煜說,視線掃過垂頭喪氣的沈克,“讓我爸做吧,他還從來沒給我做過東西吃。”
“誰?我嗎?”沈克搓搓手,“做什麼呀,我不會……”
“不會我教你。”沈煜拉着爸爸進了廚房,隨手把門也關了。
換作以前孟瀾肯定會不放心地跟進去,今天確實沒心情,就隨他們去了。
沈煜關上門,非常嚴肅地問沈克,“爸,你是不是有外遇了?”
沈克嚇一跳,唬着臉說,“胡扯什麼,沒大沒小的。”
“我沒胡扯,我是認真分析過的。”沈煜說,“我媽那麼佛系的人,真沒有什麼事能把她氣成這樣,除非是你背叛了她。”
“……”沈克驚訝地看著兒子,彷彿第一天認識他。
印象中那個哭着鬧着要雪糕的鼻涕蟲,什麼時候長大的?
“說了讓你別瞎想,我和你媽的感情比你想得牢固。”沈克故作鎮定地拍拍兒子的肩,“爸爸向你保證,我和你媽啥事都沒有,你要是還願意相信我,就好好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做好最後的衝刺,考個好成績,不要讓你媽的心血白費,知道嗎?”
沈煜半信半疑地垂下頭,想了想,又說,“爸,我當然願意相信你,不管是不是我想多了,我都要先向你表個度,假如你真的背叛了我媽,我會無條件支持我媽的任何決定。”
因著兒子這句話,沈克又是一晚上沒合眼。
他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地意識到,現在他的命運就掌握在孟瀾手心,只要孟瀾一發功,他隨時會變成孤家寡人,妻離子散,前程盡毀,名譽掃地。
不行,絕對不行,一定得想辦法挽回孟瀾的心,這個家,無論如何都不能散!
天快亮時,沈克終於下定決心要和阿戀一刀兩斷,而且要越快越好。
只是,阿戀會答應嗎?
恐怕沒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