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陸顯和同窗敘話時,暗暗打量陳靜雲,見其和嘉宜同旁人打了照面後,就站在遠處,遠眺山上的紅葉,並不看他的同窗們,不免着急起來。

這是韓嘉宜第一次來紅雲山,眺望遠方,看見大片紅雲,頗覺新鮮。忽然,她視線微轉,看到自山上下來的一行人,輕輕「咦」了一聲。

站在她身側的陳靜雲已然驚奇地道:「是羅……義士嗎?」

韓嘉宜點頭,「好像是。」

從山上快速下來的幾個人,做錦衣衛打扮,為首那個娃娃臉、身量較小的,不是剛升上百戶的羅北又是誰?

羅北顯然也看到她們了,他眼睛一亮,途經涼亭時,停了下來,「韓姑娘,陳姑娘,你們怎麽在這裏?」

他的目光不自覺落在陳靜雲的臉上,比起他從季安府上接她回來時,她似乎瘦了一些,不過看起來倒還精神。

陳靜雲能察覺到他流連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她福了福身,「羅義士,我們和表哥一起登紅雲山。」

對這個將她從那個人家裏救出來的羅義士,她是感激的,只是他的大恩,她無緣得報。

羅北撓了撓頭,有些羞赧,「你別叫我羅義士,聽着怪奇怪的。要不,我託大一些,你就叫我羅大哥吧。」

陳靜雲愣了愣,這聲「羅大哥」卻怎麽也叫不出口,他看起來只怕比她還要小一些。

韓嘉宜忍不住輕笑,低聲道:「小北是臉嫩,大哥說他比我們都大呢!」

陳靜雲低低地「啊」了一聲,有點尷尬,又有點無措。

還好陸顯走了過來,主動上前與羅北廝見。

羅北有心同他們多待一會兒,但到底是有公務在身,他簡單寒暄幾句,拱了拱手,匆忙離去。

陸顯一行人在涼亭待的時間也不短了,不好再繼續停留,是以他們繼續前行。

今日的目的沒達成,陸顯頗為失望,不過兩個姑娘並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韓嘉宜看着漫山楓紅,心情暢快,而陳靜雲也是多日來首次出門,心頭的鬱氣不知不覺散了一些,對於特意陪她散心的陸顯和韓嘉宜心存感激。

待回到長寧侯府,韓嘉宜回房休息,陸顯則在歇了一會兒後去找陳靜雲。

他有些不死心地問:「今天,你覺得怎樣?」

陳靜雲輕聲道:「多謝表哥帶我散心。」

「我不是說這個。」陸顯擺了擺手,重重嘆了口氣,「其實我今天帶你出去,是想探探你的心意。」

「探什麽心意?」陳靜雲不解。

陸顯咬了咬牙,將心一橫,「我是想幫你選定親事,才特意帶你出去,就是想讓你看看,是不是滿意……你別怪我多事,姑娘家總是要嫁人的,你自小沒爹,你娘也……都說長兄如父,我雖不是你的親兄長,可你的婚事,我好歹也能出些意見。」

他說這話時挺心虛的,畢竟他沒有事先同她打聲招呼,就自作主張了。

陳靜雲訝然,「表哥是說羅義士嗎?」

「什麽?」陸顯愣住了,「羅義士?」

這跟羅北有什麽關係?他心念急轉,忽地憶起今天偶遇羅北。可那真是偶遇啊,難道她以為遇見羅北是他安排的嗎?

陸顯繼而又想起那天郭大說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許」,鬼使神差的,他非常緩慢地點了點頭,「啊,啊,對。」

陳靜雲秀眉微蹙。她並沒有嫁人的心思,表哥跟她提起「成親」二字,她最先生出的不是期待,不是害羞,而是若有似無的懼意。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在那個人家裏的種種場景。

她差一點就嫁給了那個人。

她微閉起雙眼,緩緩吁了一口氣,嗯,是了,是羅義士想辦法助她逃出來的。

定了定神,陳靜雲張開眼睛,輕聲道:「他如果不嫌棄的話,我、我……」她的聲音越發低了,「表哥既說長兄為父,那就表哥做主吧,我去廚房看看粥好了沒有。」說完,她匆匆起身離去。

陸顯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表妹的意思是,她其實並不反對?且不說這究竟合適不合適,重點是他根本就不知道羅北的意思啊!

他拍了一下腦袋,心生悔意,早知道這樣,他方才就該實話實說的。現在怎麽辦?是向表妹坦白?或者找時間探一探羅北的心思?還是請大哥幫忙探聽一下?

陸顯有些頭疼,他這件事辦得太失敗了,唉……

婚期將至,陸晉越發忙碌,除了公務,他還要時不時地去看一下正在修整的國公府,一定要在他們成親前收拾出來。

而韓嘉宜也在忙着準備成婚事宜,鴛鴦枕自然早給她綉了出來,不過讓她最有壓力的是沈氏。

婚期越近,沈氏越緊張,甚至超過了即將成為新嫁娘的韓嘉宜。

沈氏認真教導女兒婚後如何管理內務、人情往來如何應對等等。

其實這些平時女兒跟在她身邊也耳濡目染地學了不少,但女兒即將出嫁,她恨不得將一切姑娘家應學的一股腦全教給她。

韓嘉宜抱着沈氏的胳膊央求道:「不急在這一時的。」

沈氏沒好氣的嗔道:「怎麽不急?你都快出嫁了,難道要嫁出去之後再開始學嗎?」

韓嘉宜慢悠悠地道:「也不是不行,反正又不算嫁出去,真成了親,也還有娘教我呢!」

沈氏嘆了一口氣,明白女兒說的在理。女兒成親後,說是要管家,可是國公府也沒幾個人,又能難到哪裏去?記帳算帳本就難不倒她,至於女紅針黹以及廚藝,其實也算不得什麽,真正需要她動手的時候不會太多。

她知道問題出在自己身上,是她太過於擔心焦慮,唯恐女兒哪裏做得不好,日後婚事不遂。

她出嫁兩次,可她希望女兒可以同一人直到白頭。

不過女兒覺得累,沈氏少不得要反思一二,也不再過多要求。

韓嘉宜悄然鬆了一口氣,輕鬆了不少。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到了十一月。

韓嘉宜同沈氏商量,想去崇光寺祭拜父親。

沈氏略一思忖,應道:「好,娘陪你一道去。」

女兒即將出嫁,的確該正式告知韓方。

韓方的往生牌位供奉在崇光寺,韓嘉宜在牌位前上了香,在心裏默默告訴父親自己即將嫁人一事,末了又在心裏說道:爹,對不起,我沒嫁給徐師兄。你應該也知道吧,徐師兄娶了秀蓮姊,而我,就要嫁給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我們以後也會很好很好的……

她低頭用袖子擦拭了一下微微發酸的眼睛,在心裏默默補了一句:爹,我很想你……

離開崇光寺回長寧侯府的路上,韓嘉宜思忖了一會兒,輕聲對沈氏道:「娘,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不過我想說不說,應該也沒什麽差別了。」

「什麽事?」

「爹還在世的時候,給我定過親事。」韓嘉宜微微笑了笑。

「什麽?!」沈氏雙眼圓睜,「那你……」

既有婚約在身,又怎能嫁給陸晉?一女怎可許給兩個男子?

韓嘉宜握住沈氏的手,安撫道:「娘,你別急,先聽我說。」

她整理了一下思緒,將那些舊事說了出來。大概是時間久了,那些曾讓她耿耿於懷的事情,現在居然能像講旁人的故事一般淡然地講出來,「……然後,我就來找娘了。」

韓嘉宜見母親神情怔忪,眼中含淚,不由得一慌。「娘,你這是怎麽了?」

沈氏再也忍不住,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她以為女兒從睢陽來找她,是因為想她,是因為在二房那邊過得不好,卻不知還有這麽一樁故事。

她女兒竟被人這麽作踐!

一時之間,憤怒、慚愧、難過、心疼……種種情緒交雜在一塊兒,她一把抱住女兒,不舍地道:「嘉宜,嘉宜……他們怎麽能這樣對你?!」

她有許多的話想說,偏生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心裏就像堵了一塊巨石,沉重又硌得她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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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香財妻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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