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十章京郊騎馬遇大雨】
一輛外觀普通的馬車從路上緩緩駛過,馬車裏的人一身青衣,面色蒼白,仔細看的話,額頭有一道極淺的疤痕,正是皇帝身邊的親信太監季安。
季安理了理袖子,雙目微闔,直到馬車停下,才在下人的攙扶下下車進府。
他剛一進去,心腹小光就迎了上來,「主子。」
季安開口,慢條斯理地問:「打聽得怎麽樣?長寧侯府最近有在找女眷嗎?」
「沒聽說找女眷,不過……」小光遲疑了一瞬,「聽說陸家二少爺的姨母有恙,攜女離開侯府到莊子上養病。」
「養病?」季安冷笑一聲,「莊子上養病會半死不活地出現在我的馬車前?那女人醒來都說了什麽?」
小光面露難色。
季安眸色轉冷,「嗯?」
「她、她好像什麽都不記得了,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小光連忙答道。
季安雙目微眯,「你是說失憶?」
小光點了點頭,「應該是吧,大夫說可能是腦袋受傷所引起的。」
季安冷笑一聲,眸中閃過一絲興味,「有意思,真有意思。」
陸家二少爺的姨母在長寧侯府住了十多年,忽然就生病了,需要帶女兒到莊子上去,而這女兒好巧不巧地摔倒在他的馬車前,長寧侯府連找都不找,現在居然還失憶了,戲文里都寫不出這樣的事情來,莫非陸晉真當他季安是個傻子?
他倒要看看,陸晉葫蘆里賣的什麽葯。
「我去看看。」季安大步走進廂房,一進門就看到額頭被包紮起來的少女。
她正坐在窗邊,茫然地看着窗外。察覺到有人進來,她立時站起身,神情局促,「你、你是誰?」
「我是此間的主人。」季安揮手讓手下出去,坐在桌邊,饒有興緻,「你知道你是誰嗎?」
陳靜雲搖了搖頭,「不記得了。」她自醒來後就覺得腦袋混沌,什麽都想不起來,連自己姓啥名誰、來自何地都不知道。
季安略一點頭,心想這女人裝得還挺像,「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陳靜雲細細打量了他半晌,想起他方才的話,「你說你是此間的主人。」
季安一怔,繼而哈哈大笑,站起身朝她走近幾步,「你真不知道你自己是誰?」
茫然地搖了搖頭,陳靜雲小聲道:「你知道嗎?」
「我當然……」季安心思轉了轉,扯一扯嘴角,慢悠悠地道:「我當然知道。」
「那我是誰?」陳靜雲一臉好奇,「我叫什麽名字?」
季安視線微轉,落在桌邊的葯碗上,「你叫婉兒,姓葉,葉婉兒。」
「葉婉兒,葉婉兒……」陳靜雲低聲重複着,卻並沒有如她想像中那樣對這個名字生出些許熟悉感。
季安眼神晦暗,續道:「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這樣還裝得下去?
「什麽?!」陳靜雲嚇了一跳,面露迷茫之色,「我是你未過門的妻子嗎?」
「難道不是?」季安神色冷了下來。
陳靜雲莫名感到懼意,下意識辯解,「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記得了。原來,我已經訂親了啊。」
季安神情稍微緩和了一些,「你不記得沒關係,我記得就行,你安心養着,等你好了,咱們就成親。」
「我、我為什麽會失憶啊?」陳靜雲連忙問道,「我問他們,他們什麽都不肯跟我說,我既然是你的未婚妻,為什麽會住在你家裏?我的家人呢?他們在哪裏?」
季安按了按隱隱作痛的眉心,問題還真不少。「此事說來話長,我還有要務在身,下次再和你說。」
他點頭致意後,轉身離去,一出門他就變了臉色,冷聲吩咐小光,「吩咐下去,她目前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葉婉兒,誰都不能給我說漏了嘴。」
小光瞬間瞪大了眼睛,「主、主子,您真要……」
季安冷眸瞧了他一眼,「她會同咱們做戲,咱們就不會跟她做戲嗎?你還真信她失憶了?看緊一點兒,一有風吹草動,立刻向我彙報。」
「是。」小光應道,猶豫了一下,他又問:「主子既然懷疑她,那何不?」說著比了個殺的手勢。
「不急,總得看看陸晉打的什麽主意。」季安神色莫名,「要殺這麽一個女人還不容易?」
陸晉正籌備與嘉宜一起去馬場的事情,他特意挑了一個陸顯在書院的時候,邀請韓嘉宜去京郊的馬場。
「不等二哥嗎?」
陸晉神情自若,「今天天氣好,適宜騎馬,下次等他回來,再叫他一塊兒去。」
「好。」韓嘉宜點了點頭,「我跟我娘說一聲。」
沈氏知道女兒和世子走得近,也樂見其成,不過聽說是去馬場騎馬,她微愣了一下,「你騎術好嗎?會不會有危險?」
「勉強還行。」韓嘉宜想了想,含糊說了一句,「有大哥呢。」
沈氏輕嘆一聲,叮囑女兒,「那你挑溫順點的馬,不要逞強。對了,你這身衣裳不行,換上輕便的衣裳,去年秋天那身淺綠色的頗像騎裝,你穿它去。」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娘。」韓嘉宜連連點頭。
告別母親,她看見在院子裏等候的大哥,粲然一笑,「可以了,我去換件衣裳,大哥等我啊。」
陸晉點點頭,垂下眼,她看起來很歡喜的樣子,應該算投她所好吧。
待韓嘉宜換好了衣裳,兩人乘馬車出京,直到京郊的馬場。
韓嘉宜知道這是他生母成安公主的陪嫁之一,成安公主是先帝長女,自幼和兄弟們一塊兒長大,喜好騎馬射箭舞刀弄槍,先帝偏愛她,當年她下嫁時,特意將這馬場作為嫁妝送給了她。
天氣晴朗,微風和煦,陸晉帶着韓嘉宜挑選馬匹。
韓嘉宜一眼相中了一匹白馬,那馬生得神駿,通體雪白,只四蹄有些黑色。她指着白馬道:「大哥,我喜歡這匹馬,我以前在話本里看到有馬通體都是黑的,唯四隻蹄子是白的,叫烏雲踏雪,這馬反過來,應該叫什麽?」
陸晉以眼神詢問馬夫。
馬夫回答道:「這馬叫奔雷,不過性子烈,不適合姑娘騎。不如騎這匹溫順的小馬。」說著指了指旁邊的一匹黑馬。
韓嘉宜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見那匹黑馬比奔雷矮了一頭多,她興緻消了大半,但還是點了點頭,「好吧。」
陸晉瞧了她一眼,輕笑道:「覺得騎這匹馬不能盡興?」
「我覺得安全最重要。」韓嘉宜想了想,不無遺憾,「不過奔雷的確很神氣。」
陸晉笑笑,「既要安全,又要騎神氣的馬,其實容易得很。」
「怎麽說?大哥教我。」韓嘉宜眸中漾起了笑意,滿懷期待看着他。
「我帶你騎。」
「啊?你帶我騎?」韓嘉宜怔了一瞬,目光轉向神駿的奔雷,腦海里不自覺浮現出去年兩人同乘一騎的場景,她當時幾乎是整個人靠坐在大哥懷裏,他灼熱的呼吸就在她耳後、脖頸流連。
那時情況特殊,她並未多想什麽,此刻這句話勾起了舊日回憶,她脊背微僵,後頸隱隱有些發麻,從耳根到臉頰都生出了絲絲燙意。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韓嘉宜胡亂擺了擺手,「不用麻煩大哥了,我騎那匹溫順的小馬就好。」
陸晉雙目微斂,也不堅持,「行,那你就先騎那匹小馬熱熱身。」
韓嘉宜一顆心怦怦直跳,也不敢再看他。她走到那匹黑色的小馬跟前,牽着走了幾步,小心上馬,手裏握着韁繩,脊背挺得筆直。
馬夫在她跟前,問道:「姑娘,需要給您牽馬嗎?」
「不用。」韓嘉宜擺了擺手,她輕甩韁繩,任由身下的馬慢悠悠地向前行着。
她初時還有些緊張,不過因為馬行得既慢且穩,她的緊張情緒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輕鬆和愉悅,她甚至還有閒情逸緻琢磨頭頂雲朵的形狀。
然而,這種輕鬆和愉悅在看到陸晉騎着奔雷如箭一般從她身旁馳過時瞬間消失,她盯着陸晉遠去的背影,也分不清自己這會兒是羨慕多一些,還是嫉妒多一些。
同樣是馬,為什麽差距這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