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005章 林間深處

正文 第0005章 林間深處

那個年代沒有滿大街的藥店,連診所都是縣鄉村設立的醫院、衛生所。

這樣也好,他壓根就沒去打聽醫院在什麼地方,心想反正都挨揍了,咱也不怕第二次了,直接去了十幾米外的郵局。

他交了錢,在櫃枱上拿了電話,給在燕京市第二化工廠上班的媽媽趙芬芳打了個電話。

在沒有程控電話的年代,一個長途電話都是按照一分鐘一塊錢收費的。

接通這種電話,郵局工人得從這裏接通地區郵政局的電話局,再接到京城的固定電話上。

眼前,穿着郵政制服的話務員,一臉的公家人的冷麵孔,慢慢的搖着搖把子樣的東西,廢了半天功夫才接通!

在一片刺刺拉拉的聲音中,丁凡聽到媽媽那柔和而悲傷的聲音時,囁嚅着無聲悲傷道:“媽,我是小凡啊……”

觸景生情,想起這大半天受的委屈,丁凡未語先傷感,要不是強大的意志支撐,早就委屈的流淚了。

“小凡啊,到了嗎?你還好吧?你爸爸的案子初步調查出來了,分局說他那是個人行為,沒經過單位批准的,算是意外病故,就給了300塊錢的喪葬費,公房也得收回去,好幾天了……”電話里,沒等丁凡說自己情況,平日性格軟弱的趙芬芳知道這是廠辦的電話,很多人領導都在看着自己呢,連忙先說了出來。

本以為媽媽能給自己鼓勁加油,沒想到家裏竟然是這種情況。

當她小聲說要是在這裏受不了苦,就求求段廠長,把他調回去,去工廠下屬的公安處上班算了。

丁凡見過那個肥頭大耳一臉橫肉的段廠長。

那傢伙渾身惡習,對工人苛刻的和舊社會的地主老財一個德行。

當然,那個五十多歲的老傢伙,對趙芬芳這種風韻猶存的女工向來很關心。

關心的事私生活!

經常找到辦公室里單獨談話!

“媽媽,我挺好的,剛上班就破案了,領導對我很照顧,還請我喝酒了,你就放心吧,我每個月會郵錢回去的。”丁凡狠了狠心,使勁咽了口吐沫,如同活生生吞了一堆苦果,不斷的安慰這媽媽。

掛了電話,他去櫃枱取找回來的五毛零錢時,拿筆記着當地的郵政編碼。

當他在一個破舊的信封上寫字時,頓時被破舊信封後面的一行字吸引了,翻過來一看,上面是一個某某部隊的字樣。

“凍死迎風站,死向北斗星!”這行字雖然沒有專業書法家寫的那麼好,卻也力透紙背,剛勁有力,彷彿讓人看到那人書寫時豪情萬丈、壯志未酬誓不休的霸氣。

“這裏有落後複雜的環境,還有惡劣的治安環境,這,這不就是上天賜給我的格言嗎!我一定,一定在這裏干出名堂,當一個比闞亮還厲害的民警!早點回城!”都走出郵局好一會了,這個聲音在丁凡腦海中持久的回蕩着。

“出發了!翻身屯,從警第一個驛站!”

丁凡捧着一大堆東西,從市場裏出來,直了直腰,雖然有些疼,可一想到終於踏上單位報到了,一股子年輕人特有的興奮油然而生。

上了馬春生家的馬車。

兩個棗紅馬拉着大拉車,車軲轆是農用四輪車的寬輪胎,看着還算敦實。

他把一堆東西往狹小的車板里一放,給坐在前面位置上的闞亮孝敬上去一瓶大白梨飲料,小心翼翼的說:“師傅,我請你喝,有空你給我講講所里情況唄?”

闞亮毫不客氣,喝着汽水味很濃的大白梨,少見的幽默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就是娘們漂亮,到地方你就知道了,一百二十八里的路程,兩三個小時到地方,保證你滿眼看到的都是美女。”

對於女人,闞亮沒那麼多的興趣,現在後背還火辣辣的疼呢,那些青春萌動的東西估計早都消失不見了。

“見了所長了,指導員那些領導,我……”馬車走在縣城破舊的水泥路上,還算平穩,闞亮有些累了,靠在絲袋子上眼睛發沉,丁凡蹲在扶着車幫,趕緊問。

“他們得(dei)兒呵……”闞亮打着哈欠,說了個一個字典上絕對查不到的蹩腳字,不耐煩的歪了歪頭。

“所長,導員都得了呵的,這樣問好?”丁凡撓着頭,真後悔來的時候沒去新華書店買本東北民俗大全,這種話自己從小就沒聽人說過。

馬車出城時,看着前麵灰蒙蒙的一片,馬春生吆喝了半天,勒住了紅馬,停下了車。

看着遠處一台拉着幾米高合抱粗原木的大車從土路上開過來,趁機坐到老馬旁邊,滿臉好奇的說:“老哥,這啥車啊?這麼大個,一下子能拉十幾噸木材。”

他這是和車老闆沒事找話的拉關係。

“小子,這叫大撈子,又叫運材車,還有後面加個車廂的,那叫大掛子,你給我坐好了……”馬春生髮現這個白靜靜、細皮嫩肉的城裏小子對自己恭恭敬敬的,甚至有點崇拜,神奇的和他說著。

馬春生四十多歲,烏黑的頭髮,皮膚粗糙,臉上黑紅的似乎像貼着一片片的生鐵片。

丁凡不用再擔心闞亮收拾自己了。大白梨飲料他咕咚咕咚的喝了,裏面有丁凡擔心自己失眠帶來的安眠藥。

這傢伙已經躺在木板上,手裏拽着一個一尺長的繩頭,呼呼大睡了。

“要面子,呵呵,我給你面子!”丁凡看着自己小用妙招,把闞亮弄睡著了,心裏又萌生出一個想法:本警可是京城來的,讓你再開開眼。

他從包里掏出一管鞋油,拿出一塊白布,本來是自己用的,看了一眼闞亮那灰突突的皮鞋,橫了橫心,決定給他露一手。

他在車上蹭蹭的擦着皮鞋,合著馬車換晃悠悠的節奏,蹭蹭的擦着,車老闆馬春生開始講起了翻身屯的情況。

出了縣城,很快就進了原始森林中。

高大的樹木一眼望不到邊,成群的飛鳥在路上肆無忌憚的繞着圈飛,飛龍、喜鵲好幾次都要打在丁凡臉上了,一點都不怕人。

老馬光一個五年前去地區參加三級幹部會,一伙人架着四架馬車來回走了八十天的破事,玄玄乎乎的講了半個多小時。

丁凡越聽越明白了,那個叫翻身屯的地方不光地方偏僻,現代化的東西根本就沒有。

這地方是六十年代國家開展大興安嶺開發大會戰的邊緣地區,建設精英很多都是能吃苦能戰鬥的鐵道兵,還有大量林業工人,除了寒冷無比,再就是寂寞、艱苦。

“青山綠水,滿眼原生態,聞着山裏的空氣,都感覺沁人心脾,我特么的想喊……”丁凡雙手猛的抓了抓身下結實的木板,清了清嗓子,莫名的喊了幾句。

遍地灰塵,身上早就蒙上了厚厚的塵土,老馬揉了揉眼睛,臉上只露出兩隻眼睛,說:

“喊吧,大點聲,喊泰山倒了,泰山倒了!”這是伐木工人每次伐掉大樹時,扯着嗓子喊的話。

一望無際的森林,曲曲折折的林間小路,像一條蚯蚓幽怨的延伸着,除了林間潺潺流水和清風的聲音,只有馬車孤獨的聲音響在耳畔。

“睡覺,睡覺,養足精神好好乾工作……”想起自己馬上在這種人間仙境的地方工作了,丁凡滿腦子興奮,坐回到了後面,他學着闞亮躺在安全的地方,緊緊的裹着衣服。

他感覺有些冷,準確說是涼。

七八月份畢業季,本是盛夏酷暑,在林子裏就算是穿上厚厚的單衣褲,也不覺得熱乎。

這時候,他才想起了剛才在郵局時,營業員和自己說的話:

我長這麼大,從來沒去過翻身屯那種地方,你去那裏幹啥啊?

“多好的地方啊,我要打造出自己的警察王國。”丁凡想起了燕京城裏熙熙攘攘的人群,遍地都是巡邏警和交警叔叔,頓時感覺這地方是塊初女地,肯定能耕耘出自己的偉大事業來。

……

車到翻身屯村口時,已經是晚上六點多鐘。

清澈淺藍的天際上,還能看到火紅的太陽。

多年之後,丁凡和相親們已經把這種特殊的極光之地開發成了著名的旅遊風景區,向全世界各地的遊客介紹祖國北極極光節、天不黑的絕世美景時,經常會回想起此刻雄心壯志一幕。

遠遠望去,炊煙下的翻身屯圍繞中間一條主路而建,周圍散落着一個個木刻楞的房子。

院子周圍扎着整齊的板杖子,遠遠的能看到各種因地制宜載重的小菜園,這讓丁凡這個城裏孩子看起來有些新奇。

路邊一片玉米地前,一條臟乎乎的土狗正呼哧帶喘的看着陌生馬車的到來。

“咦?這傢伙……”

車子顛簸的要命,他一隻手死死的抓着車幫,定睛看去,心裏不免有了几絲疑惑:

這條野狗足有臟乎乎的,渾身都是雜物,鮮嫩的仙草汁液把毛髮染的刺目、難看,吻部尖長,嘴巴寬寬,憨態可掬。

“嗚嗚……”估計是很久沒看到人了,這傢伙目光低垂的吼了幾聲。

“狼狗?流浪狗,不對!姥爺給我看過各種世界名犬的資料,這個狗,不是普通的……”距離那條狗還有七八米遠,丁凡腦子裏一下子出現了這麼個想法,連忙拍着車幫,扯着嗓子喊了起來:“老馬,停車停車,我憋不住了。”

老馬剎車技術絕對可以,只是勒了幾下韁繩,吆喝了幾聲就把馬車給停住了。

可馬車畢竟不是機器操作,弄的闞亮在半昏睡中不耐煩的睜開眼,發現丁凡已經跳下車了,同時也看到了路邊那條髒了吧唧的大狗,沒好氣的說:“小崽子,那條破狗噁心死了,那天我扔了個苞米面子餅,找了個好幾縷頭髮,都沒噎死它。”

他的聲音淹沒在兩匹棗紅馬打響鼻和老馬的訓斥中。

丁凡順手扔出去幾塊稻香村的餅乾,看着它正在試探味道。

這傢伙鼻子抽了幾下,似乎不急着吃,目光竟然死死的看着丁凡的褲兜。

“嗅覺不錯啊,有意思。”他兜里揣着一根火腿腸呢,裹在膠袋裡,要不是這一路顛簸,早就偷吃了,“要是姥爺在,沒準能研究出這傢伙的身份!”

他不由得想起姥爺在動植物方面的厲害,更加專業的端詳它的尾巴。

兩年前,燕京某軍區大院高大的梧桐樹林裏,常年盤踞着數以千計的烏鴉,經常發出晦氣的聲音,弄的小戰士們逢年過節就用鞭炮驅趕,姥爺帶着丁凡住進了這裏的通信班。

一個月時間,老爺子利用神奇的技術操作,讓一個個烏鴉飛出去后找不到回來的老巢,創造了全國林業界的一大奇迹。

從那時候開始,他耳濡目染的學會了很多這方面的知識。

“給你,交個朋友,人與獸,人與獸,你肯定比闞大隊重感情。”他一開始還保持着警惕,慢慢的發現這傢伙看着很兇,但看在自己誠心給吃的份上,狼一樣的目光里,露出了一絲柔和。

“咦,下面是……”

土狗已經姿勢優雅的叼住了火腿腸,丁凡發現它身子底下有塊造型奇特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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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號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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