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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沅湘的方群玉,自從愛女夭折,妻子蘇氏病倒后,生活的鬱鬱寡歡,很不得志。叛軍還是不時滋擾沅湘,當初嚴樹農在沅湘時修下的防禦工事,如今在叛軍不斷的滋擾破壞下,越來越失去了作用。新郡守也想帶人維修,奈何連年戰爭,庫里已沒有了錢,加上青壯年男子越來越少,連地主組成的土兵團也因大量地主們的逃亡而人越來越少了。方凌雲已顧不得病重的兒媳,為了顧全家裏其他人的性命和財產,他決定帶着全家逃往還沒有受到戰爭滋擾的四川。蘇氏病重,不能承受逃亡的辛苦和顛簸,不得不被留了下來。方群玉也只好和她一起留下,一邊照顧她,一邊看護着自己的家。

病中的蘇氏也知道沅湘已越來越危機,她眼看着家裏其他人都已經逃走,只有她和方群玉被留在了家裏。她知道方群玉是為了她才不得不離開家人,獨自留在了危險的地方,心裏很是悲傷。她不介意自己的危險,因為她的心早已在愛女夭折時就已經死去,但她不能不介意方群玉的安危,他還不到三十歲,還有大好的年華,沒有必要為將死的自己殉葬。在又一次被逼着吃了一碗毫無用處的葯后,她用枯瘦的手拉住守在她身邊的方群玉,斷斷續續的對他說:“夫君,妾已是病入膏肓,眼看將死之人,你還有大好的年華,不要再為妾身浪費時間,還是趕緊逃命去吧。”

方群玉一手握着蘇氏纖弱的素手,一手輕輕撫摸着她消瘦蒼白的面龐,強裝着笑顏對她說:“快不要再說傻話,安心的好好養病,等你病好了,若想出門,我們在一起出去,若不想出去,我們就在家養一大群兒女,好好的享受天倫。”

蘇氏的臉上勉強的露出一絲微笑,眼角卻悄悄的滾下兩顆大大的淚珠。她想:自己何幸,嫁給了一個與自己兩情相悅、心意相通的夫君,又何不幸,面對這樣幸福美滿的婚姻卻無福相守,還這樣一病不起,不死不活,拖累着夫君。蘇氏腦子裏凌亂的想着,她從僕人們越來越驚慌的表情中,猜測沅湘可能越來越難保住了。她不知道如果沅湘城破后,她和方群玉將面臨怎樣的命運。自己現在的狀況,只是活一日是一日,沅湘城破是一死,不破也終將是一死,而方群玉年紀青青,還滿腔報負,他無論如何都不該死。自己活着就是對他的拖累,還不如早早的死了,好讓方群玉早早逃命,也給他一條生路。打定了這樣的主意后,蘇氏的心情反而平靜了下來。

方群玉在蘇氏床前陪了她一會,看她安安靜靜,口鼻里呼吸平穩,似乎像是睡著了,就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假裝睡着的蘇氏從眼睛的縫隙中看到方群玉已經離開,周圍也沒有了僕人,就把放在床頭的一條真絲披肩拿到手中,吃力的把一頭系在了床頭上,另一頭她打了個活結,然後又把頭鑽進了結中。弄好之後,她艱難的把身體一點點的移到床邊,然後一翻,就滾下了床。

方群玉離開蘇氏的病榻,悲傷迷茫的走進了另一個空空的房間,看着以前熱熱鬧鬧到處是人的方家大院,如今卻到處是人去樓空后留下的空空落落、冷冷清清的空房子,他在悲傷中又多了層恐懼。他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陪着病重的妻子繼續守在沅湘等死?還是不顧妻子的身體帶上她去逃亡?兩種都不是他想要的選擇。但是還有第三種選擇嗎?難道是丟下她,自己獨自去逃亡?這個念頭剛剛在方群玉腦中一閃,他馬上就自責起來,懷疑自己怎麼會有這樣薄情寡義的想法!但是他腦中另一個聲音又在為自己開脫,在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候,誰又不貪生呢?即便是自己願意為妻子殉葬,但留下的那幾個僕人呢?他們有什麼理由也陪着她殉葬?……兩種互相矛盾的想法不斷在方群玉的腦中鬥爭,讓他越想越為難,感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最後情郁於中,無法排遣,他就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昏天黑地的哭了不知道多久,他終於平靜了下來,擦乾眼淚,想想還躺在病床上的蘇氏,不知道她醒了沒有?想到這裏,方群玉趕緊用冷水洗去臉上的淚痕,然後急忙奔到蘇氏的病榻前。

一進到蘇氏的房間,方群玉頓時大驚失色,他看到蘇氏斜靠在床上,身體整個都從床上掉了下來。他邊焦急萬分的責問:“怎麼搞的?竟從床上掉了下來?”邊急忙上前,想趕緊把她抱到床上,可走到跟前,他才發現她脖子上竟掛了一個環。這一下把方群玉驚的幾乎要魂飛魄散,他趕忙一邊大喊着來人,一邊把她抱起平放在床上,在飛奔而來的僕人的幫助下,他把披肩系的扣從她脖子上取下。這時方群玉才有時間仔細看看被放到床上的蘇氏,她的臉色蒼白,脖子上一條深深的淤痕,口鼻似乎也沒有了氣息。他急忙轉頭命令僕人速速去請醫生。看着僕人飛奔着出去后,他才伏在蘇氏的身上,一邊搖晃着一聲聲的喊她,一邊哀哀的哭泣。

醫生很快被請來了,他摸了摸蘇氏的脈博,又翻開眼皮看了看她的眼睛,最後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轉頭對提心弔膽焦急的等在一邊的方群玉說:“已經去了,準備後事吧。”方群玉怔怔的看着醫生,怎麼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相信朝夕相處了那麼久的妻子就這樣的去了。看着轉身往外走的醫生,他趕緊伸手拉住,淚流滿面的請求他不要走,一定要再想想法子。醫生嘆了口氣,跟他說蘇氏已經咽氣,再想辦法也無濟於事了。方群玉依然不肯放手,還是對醫生苦苦哀求,在幾個僕人的幫助下,醫生才終於擺脫了方群玉的拉扯,走出方家的院子。

蘇氏的葬禮辦的很簡單,動亂的年代,沒有時間大操大辦死人的喪事。方群玉從最初的震驚中回復過來,明白蘇氏真的已經去世后,反而有些如釋重負。是的,她幫他做出的是最好的選擇。只有她的離去,才能給他和家裏留下的僕人們帶來解脫。既能成全了他,也給她自己留下捨己為人的美名。他匆匆忙忙的從棺材鋪中挑了個最好的棺材,又選些她自己平日喜歡的衣服首飾和她心愛的物品,隨她一起放入棺中,做為陪葬。再買些紙馬紙牛之類的物品在墳前給她燒了,葬禮就算是操辦完成。

在給蘇氏操辦葬禮的時候,方群玉收到一封杜宇飛的來信。看着手上的信,方群玉不得不驚嘆,在這樣兵荒馬亂的年代,他竟然還能收到遠方朋友的來信。打開書信,他飛快的看了一眼內容,只見上面寫着:“賢弟近安:沅湘一別,不覺已過經年,久疏通問,渴望殊深,今兄因事前往江陵,欲順道與弟一晤,茲有要事面談,然驚聞沅湘動蕩,不知弟與家人是否安好?能否撥冗來江陵一敘。某預計將於七月中旬至江陵,將投住好友韋隱圭家中。書不盡意,見面敘陳。兄杜宇飛”

方群玉看了杜宇飛的信,不知道他有什麼重要的事,想想自己也正要去四川,正好需要經過江陵,如今妻子蘇氏已經下葬,在動蕩不安的沅湘也沒了牽挂,不如收拾收拾,馬上就動身去江陵,看看杜宇飛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能讓他涉險從皇都來到動蕩不安的南方。打定主意后,方群玉就收拾了隨身要用的東西和金銀細軟,打成了包袱,又把一些不能帶的貴重東西,就地挖了坑深深的埋好,然後鎖好了內外的家門,帶着僕人選平安的路段趕往江陵。

方群玉到江陵時,已是七月二十,他一路打聽,問到韋隱圭的住處,在門房投了自己的名貼,不久就見杜宇飛和韋隱圭兩人一起迎了出來。三人互相見了禮,一起走入院中。杜宇飛已到江陵了七八日,他給玉娘的墳添土燒紙后,就一直住在韋隱圭的家中等待着方群玉的消息。本來他和韋隱圭都以為,沅湘動蕩,方群玉或許已逃往了他方,等個十天半月,若沒有方群玉的消息,他就打算返加皇都。沒想到在等了七八天後,竟然就見到了身着孝服的方群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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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飛鳥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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