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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順河酒樓臨窗的單間裏,陸沅芷已點好了一桌酒菜,她低着頭,默默的思考着自己是否真的該走預想中的那一步?想想自己過去的那些經歷,曾有過風光無限,也曾有過孤寂凄清。曾經有過高遠的志向,不讓鬚眉的豪氣,也曾有過低沉迷茫和萬念俱灰。再想想自己經歷過的幾段感情:最初對陸宇飛一片痴心,總希望和他能不只是做靈魂伴侶,更能在生活中也成為伴侶。可是他那時的躲躲閃閃,不敢面對,不知道是在顧慮什麼?那時要說他對自己心裏沒有感情,可明明從他眼中可以看到無限的憐惜和柔情。還有他無微不至的關心,都流露出他對自己由衷的在意。唉,也許他怕無法再抗拒對自己的感情,後來才幹脆離開自己,離開了皇都。後來他在襄陽認識方群玉后,又一再撮合方群玉和自己結合。不得不說,他選擇的方群玉的確優秀,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而且家境富裕,最初和他在一起時,自己也的確度過了今生最幸福快樂的一段時光。那時兩人琴瑟和諧,夫唱婦隨,日子過得甜蜜幸福。可是誰料到後來美麗多才的自己卻不被他的家人接納,結果到最後兩人還是被棒打鴛鴦,勞燕分飛。而在自己心情最迷茫凄苦的時候,朱萬寶像吹進心裏的一縷清風,清新、自由,而且帶着陽光般的溫暖,從心底熨平了自己心裏的苦楚。但那時在沅湘,在方群玉和方家的眼皮底下,自己對他只敢相思相望,卻不敢相守,後來終於兩人都來了青州,終於可以無顧忌的走到了一起。沒想到,還沒來及體會相守的喜悅,卻又因一個誤會被生生拆散……

正在陸沅芷浮想聯翩的時候,朱萬寶進了房間,她聽到動靜,抬頭看看是他,就沖他粲然中帶着凄然的一笑,搖曳的燈光照在她嫵媚多姿的臉上,投射出或明或暗的陰影,讓她的臉顯得有些魅惑。朱萬寶進來后,又隨手關上了身後的房門,然後才向著陸沅芷直走過來。他在她旁邊的凳子上坐下,伸手抓住她的手急切的問她說:“你為什麼要離開這裏?”

陸沅芷略有點凄然的笑了一下,問他道:“小紅還好嗎?”

朱萬寶嘆口氣說:“你也知道某當初為什麼和小紅成親。你是因為生這個氣才要離開嗎?”

陸沅芷也嘆了口氣說:“奴有資格生氣嗎?奴只是後悔當初為何讓大帥見到了你。在這樣一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大帥一手遮天,說一不二,你我都不過是人家手中的一粒棋子,想怎麼擺佈就怎麼擺佈!他做的媒,你我就是再不願意,又豈敢說不?當初也是怪奴,誤解了你和小紅,才惹出這許多變故。好在小紅也是個美麗懂事的孩子,也還配得上你。”

朱萬寶又嘆了口氣,他說:“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用了,你離開這裏后,到底做何打算?”

陸沅芷鬱郁的說:“經過與方郎和你的這兩段感情后,奴已經心灰意冷,不想再留戀在這紅塵之中。到皇都后,奴要束髮出家,做個女冠。從此只與文人雅士詩詞歌賦,往來應答。除此再不過問那些紅塵俗事。”

朱萬寶聽她這樣說,腦中有意無意的忽略掉了她的後半句,只聽進了要束髮出家的前半部分,為此他心裏眼裏都滿是痛苦,他充滿急切的雙手緊緊抓着她的手說:“難道你從此要過清燈孤影的孤苦生活?”

陸沅芷看着他滿臉痛苦的樣子,心裏有些安慰,有些甜蜜,也有些小小的幸福,她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出家后也不一定非要清燈孤影,奴可與文人雅士詩詞應答,自由往來。那樣豈不好過如今在紅塵中的苦悶生活?”

朱萬寶聽她輕描淡寫的如此說話,想像着從此後她如蝴蝶在花叢中流連飛舞一般,在一群哈巴狗般想她好事的文人中聽他們巴結奉承,和他們打情罵俏般的詩詞應答,心裏不由升起一絲醋意和嫉妒,他心中的痛苦又變成了痛心,他急切的說:“萬萬不可那樣啊,承如你所說,與文人雅士詩詞應答,自由來往,確是雅事,然爾若有不良之人,披着文人雅士之名與你往來應答,暗地裏卻謀划對你做不軌之事,你一個弱女子將如何處置?”

陸沅芷聽他那樣啰里啰嗦,說的都是她不喜歡聽的話,就有些不耐煩,她說:“奴不是小孩子,自能保護好自己,請勿再言此事。”

朱萬寶看她生氣,想想自己和她之間也沒有什麼律法約束的關係,自己也沒有資格管束她,就不好再多說,只好唉聲嘆氣坐在那裏不再言語。陸沅芷看他那個頹唐的樣子,覺得自己剛才的話語氣似乎有些過重,就又柔聲說道:“朱郎以後若被皇上召去了皇都,還會來看奴嗎?”

朱萬寶有些心疼又有些無奈的說:“某若去了皇都,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去看你,若有可能,某願與卿白首不相離。”

陸沅芷聽朱萬寶這樣說,心裏有些感動,有些心酸,還有些無可奈何,她說:“願君能早日奉召進京,以慰奴對卿的相思之情。”

兩人凄凄切切的又說了許久,不知不覺夜色已深,兩人都沒有心情吃飯,任由一桌子酒菜擺在那裏不動。隨着門外梆梆的幾聲門響,店小二進來催促說:“客官,天色不早,小店要打烊了。您二位請稍快點。”

兩人看了看小二,又互相對視了一眼,再看了眼窗外,的確夜已很深了,只好站起身來,往酒店外面走。出了酒店進到城中,兩人才不得不依依不捨的分手。

次日,幕府里熱熱鬧鬧,一大早就準備起了送行的宴席。幕府里的同僚們向陸沅芷虛情假意的說著惜別的話,陸沅芷也面帶微笑虛與委蛇的應付着。終於累心的送行宴結束,封敖又帶着一幫幕僚一起把陸沅芷送到十里長亭,幕僚們雖然不是出自真心,但送別的酒還是要一杯一杯的喝,送行的驪歌還是要一遍一遍的唱,路邊的楊柳還是要一根一根的折。終於,唱罷了《陽光三疊》,陸沅芷手執別人送的柳枝上了安東事先安排好的送她的車。朱萬寶在幕僚群中,他心中惜別之情最真切,卻又最不敢表達惜別之情。他只能站在人群中,傷心不已的看着陸沅芷臉上掛着虛假疲憊的笑應付着別人。陸沅芷飄忽的眼光偶爾也落在他的身上,但每次都是一落上就馬上移開。終於看着她瘦弱娉婷的身影進了馬車,看着載着她的馬車越行越遠,車揚起的沙塵都不再能看見,朱萬寶才黯然垂下了眼睛。

封敖看車已行的看不見,就帶着幕僚們回了青州,而陸沅芷坐上馬上,直到再看不見虛假的送行人群,她才敢讓眼淚才流出來。在送行的宴會上,每次她看到朱萬寶,都想要流淚,但每次她都強忍着不讓它們流出來。現在終於離開了人群,馬車裏只有她和封敖送給她的丫頭暖香。而離開青州后,暖香也已脫離了封敖的掌控,不用再擔心她會告密。陸沅芷終於可以放鬆自己的情緒,任由不知道是崩潰、還是不舍、還是委屈、還是失落……組成的淚水,如開閘的水一般從眼裏往外滾落。

暖香看着陸沅芷突然滿臉淚水往下滾落,心裏不由害怕和着急,忙拿了一個手帕遞給陸沅芷,怯怯的低聲音問她:“陸娘,您怎麼了?”陸沅芷接過暖香遞來的手帕,勉強對她笑笑說:“沒事,別擔心,一會就好了。”

暖香疑惑又小心的“哦”了一聲,就小心翼翼的坐在她的身邊,再不敢吭聲。陸沅芷一路哭着,也不知道用了多久,終於到達了淄州,淄州的官員早接到了安東傳來的消息,已擺好了酒席等在了渡口邊的長亭里。陸沅芷擦乾了臉上的淚痕,又用隨身帶着的化妝品補了臉上哭花的妝容才走下馬車。又是虛與委蛇的一番應酬,直到一輪明月高高的升到了空中,陸沅芷才登上了開往皇都的驛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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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飛鳥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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