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治安官幾次試圖打斷威廉,卻都沒有成功,不得不等威廉的情緒稍微平穩了一些才繼續說:“我不是很清楚你說的是什麼,但是指控你的是斯黛拉的監護人,也就是她的母親黃女士。”
如果說,這些招數在威廉身上全都派不上用場,倒毋寧說,她可捨不得用這些招數來對付威廉。
若是將她與威廉的愛情比做一場考試,白馨蕊就是那個走了背運的好學生——百分之九九的知識點都複習到了,可不巧的是,考試內容偏偏是她一無所知的那百分之一。
治安官臉上的笑容如退潮般一點點消失,神色漸漸凝重起來,問道:“那麼,你們之間發生過親密關係嗎?我指性行為。”
“沒有。”威廉毫不猶豫地矢口否認。
根據聯邦法律規定,與未成年人發生性行為是不合法的,無論對方是否出於自願,這種行為都將被定罪為強姦。
在那一晚之後,威廉又將那個著名的《羅密歐與朱麗葉法案》,及涉及未成年人的所有法案仔細研讀過一遍。
凱文沾花惹草的老毛病又犯了,剛把斯黛拉這麼一個單純善良的女孩追到手,竟然仍是不懂得珍惜,這簡直太不像話了!
白馨蕊的哭訴,激起了威廉的騎士精神,他一蹙眉,“哦?他這麼做太不負責任了!”
事實上,在這之前,威廉自己的情緒也低落到了冰點,每每想到被羽悠再次拒絕自己的場景,他就感到萬分痛苦,一連幾天都是恍恍惚惚茶飯不思,然而,看着愁眉不展的小學妹,作為學校里最有威望的學長,他還是要體現出一貫風範的。
威廉在白馨蕊身旁坐下,開導她,安慰她。當雞湯和勵志的話講了一籮筐之後,白馨蕊才緩緩開口。
“你知道……我們中國女孩都比較保守……我以前也沒有什麼談戀愛的經驗,答應凱文,有一半是因為雙方家庭的原因……可是沒想到……”
說著,白馨蕊又嗚嗚地哭了起來,“……我原以為愛情都是美好純潔的,兩個在一起的人永遠不會有欺騙和謊言……現在,我覺得自己都開始懷疑人生了……我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信任別人……”
白馨蕊抽抽噎噎哭得泣不成聲,威廉忙不迭遞上餐巾紙,幫她沖泡了一本咖啡,然後,撫着她的背輕聲說:“你不要這麼想,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佔大多數,你碰上的只是個例。凱文確實太不像話,就算是一時被什麼蒙蔽了心靈,他也不能這麼對待你!”
白馨蕊抬起迷離淚眼,脆弱無辜地問:“如果你是我的男朋友,你會這麼去做嗎?”
威廉堅定地搖搖頭:“不會。如果我愛一個人,給了她承諾,一定不會背叛她……”
話還沒說完,白馨蕊撲到他懷中哭得更加傷心。
威廉看着伏在他肩頭的白馨蕊,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學校里有很多女生對威廉心存嚮往,也包括眼前這個斯黛拉,這一點威廉不是不知道,然而,在A校三四年的時光里,他與女生們之間的相處,謹守着發乎情止乎禮的高貴,從來不曾有一個人和威廉有過這樣親密接觸。
此刻,威廉並沒有多想,也只是將她當成一個無助的小女孩,踟躕着,卻依然慷慨地給了她一個溫暖的擁抱。
“哎,愛情這件事比升學還要不可測,”看着白馨蕊收住了眼淚,威廉的視線從她身上轉向了帶卷草花紋的牆紙上,繼續說:“或許千萬人前仆後繼想要進入的夢想學校,你都能夠輕而易舉地獲得錄取通知,一個看似不起眼人的人,卻永遠得不到她的青眼有加。”
“連你也不例外嗎?”白馨蕊的鼻子仍是一抽一抽的,她盡量不去看威廉刀鑿斧刻般繃緊的嘴唇,和擰在一起的眉心。
威廉沉默了。
白馨蕊不記得是哪一本關於塔羅牌的書中曾經說過:如果你想知道一個人的秘密,那麼,先把你的秘密告訴他,但她可以確定的是,威廉肯定沒有看過這本書。
此刻,威廉的沉默已經給了白馨蕊她想要求證的答案。
白馨蕊一把擦乾了眼淚,坐直身體,凝視威廉的眼睛,忽然開口:“威廉,你一直都是我最崇拜的人,今年,你又是咱們學校第一個拿到哈佛大學錄取通知的人,如果有人傷害你,那麼肯定是那個人有眼無珠!你要相信自己是最棒的,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站在你身邊支持你。”
白馨蕊的話在威廉聽來格外熨貼舒服,羽悠拒絕冷落一度將他膨脹到了頂點的自尊心打落到懸崖,儘管當時的場景沒有人看到,也沒有像上次那樣被校刊宣傳出來,但是,再度重創足以令長期以來一帆風順的威廉懷疑自己的優秀程度和魅力值。
其實,現在他才是最缺少愛,最需要安慰的那個人,哪怕是最肉麻,最不流於表面的恭維,他也會欣然照單全收。
更何況,此刻,白馨蕊臉上崇拜和不平相互交織,正努力透露出一個小姑娘的率性和真摯,這種本色演出在威廉看來,完全是內心的真情流露。
白馨蕊用手指卷着一小縷還沒幹透的秀髮,垂下眼帘,說話聲細細的,如同在低訴又好像在自語:“其實雖然凱文移情別戀傷害了我,但是從這件事我也看清了他的本質。有的人哪怕你付出再多真心,他也根本不會去珍惜,更不會回應你。還不如趁早放手解脫自己。”
“年輕人,”治安官直視着威廉那雙金蜜色眼眸,眉宇之間透露出執法人員的威嚴,然而,他的口氣並不強勢,充其量只是有點兒像在照本宣科地讀書。
“首先,我想告訴你,被告方已經向我們提供了完整翔實的證據,所以,你不要再存任何僥倖心理。第二,強姦罪和非法猥褻未成年人罪,這其中任何一項罪名都是重罪,所以,請原諒,我不能在初審階段接受你的任何答辯。”
威廉想到了學校前一陣流行的冰桶挑戰賽,治安官的話就像是滿滿一桶加了冰塊的水,儘管你心理上做好了被激一下的準備,當它兜頭蓋臉地澆在身上的時候,仍會覺得寒冷刺骨,難以承受。
他臉上的表情僵了,獃獃地半天說不出話來。天之驕子的他從來未曾想過,自己剛剛鋪展開的燦爛人生會和犯罪這兩個字有什麼牽連。
“按照程序,我要先告訴你,你作為公民的權利:你有權保持沉默。如果你不保持沉默,那麼你所說的一切都會成為你的呈堂證供。你有權在受審時請一位律師。如果你付不起律師費的話,我們可以給你請一位。你是否完全了解你的上述權利?”
治安官例行公事地讀完米蘭達警告后,抬眼看着威廉,平靜地等待他作答。
威廉感到渾身灼燒,口乾舌燥,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半天,才艱難地吐出一個字:“是。”
他腦子裏靈光乍現,忽然想起一個人,於是,向治安官問道:“我可以給我的一位律師朋友打個電話嗎?”
治安官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教養良好,氣度不凡的少年,說:“問詢結束,辦完羈押手續后,你可以打電話,但是只有十分鐘時間。”
步履踉蹌地走出問詢室,威廉被黑人警察帶到醫生那裏做了一個全面的體檢。當他被確定沒有傳染病,沒有正在出血的傷口,也沒家族遺傳病史之後,威廉走出了體檢中心。
黑人警察仍忠實地在樓道里等着他,只是手裏多了一隻塞得鼓鼓的灰色大口袋。
“只是什麼?”中控室里傳出威廉急不可待的追問聲。
“第二個方案肯定會超支不少。”傑夫摩挲手裏厚厚一摞稿紙對威廉直言相告:“據我所知,目前購買服裝道具已經花費了不少,學校也不可能為一個話劇無限量地擴大預算。不如,我們再考慮一個折中方案……”
“不,錢的事情你不用多想,就按照第二個方案大刀闊斧地去搞吧!這是我畢業前為戲劇社留下的最後一部話劇,我一個人又身兼編劇、導演和主演,一定要保證高水準的呈現!不留任何遺憾!”威廉伸出手臂用力拍了拍傑夫的肩膀,彷彿在給他鼓勁兒。
一切流程走完一遍之後,威廉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長時間穿行在一個個開着廉價日光燈管的房間裏,手錶和手機早已不在身邊,他甚至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他很想念自己在學校的單人宿舍,安靜的小套間佈置得簡潔而溫馨,里擺滿了他獲得的各種獎盃,獎章和證書,還有那個放着牛奶、飲料的小冰箱,和那張舒服的床,他多想回宿舍睡一覺!
黑人警察再一次來到他身旁,面無表情地提醒他:“你剛才說要打個電話,如果你現在需要從手機里調取電話號碼,抄錄在紙上,我可以提供幫助。”
威廉漠然搖頭,他已經為瑞恩參議員工作了三個暑假,那個直通議員辦公室的私人電話他當然能背下來,甚至比自己家裏的電話還要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