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日記
眼睛如同一個黑洞般似乎將一切吞沒,潘越忽然從沉思中驚醒,紙張掉到了地上。他擦了擦臉上的汗,看了看外面,不知何時已經天黑了。他起身走進了浴室。
你到底是怎麼了?說好的,等你回來,我們就結婚的呢?你走了,我怎麼辦?
昏昏沉沉洗完澡后,他又盯着圖案看了一會,最終陷入了一個無夢的睡眠。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時分,在樓下簡單地吃了點飯之後,他開始整理起房間。他們曾在這裏生活了兩年,可現在屬於這個房間的女主人已經不在了。
整個房間的裝飾風格是地中海式風格,靠近窗子的旁邊是一個書架,上面擺滿了書籍以及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筆記。由於需要各自的研究,他們經常出差,所以他們會將自己的心思記錄在一個筆記本上,作為一個對愛情的見證。
潘越數了數,已經寫滿三本了。他下意識地撫摸着,然後拿下了最後一本,書頁中散發著一股清新的香味,扉頁上面寫着:“科學不能保證你幸福,但科學能保證你學會理解。”
潘,這次我從智利回來,才得知你去了歐洲。說一說我這次的所見吧,還記得我們之前去西藏的時候,看到的納木錯嗎?在智利,我彷彿又回到了那裏。連綿的雪山在沙漠的盡頭,有時候想想自然的力量真是偉大。
我們觀測的地方位於科德帕,屬於阿塔卡馬沙漠的腹地。寧靜的夜空下,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南半球的星空。船底座、船尾座、南十字座、南三角座、孔雀座、南極座……真得太美了,當時我就哭了,你不會笑話我吧?
回來前,我們去了一趟復活節島,我覺得你也應該去看看。只有去了才能了解那種震撼。將近十米高的摩艾石像,靜靜地注視着遠方的大洋,那種感覺真得無法體會。
愛你的梅
2019年11月8日
潘,這次我要去的地方是南非。老實說,我的心情有些低落。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下午我查閱了一下這個國家的歷史,心情就莫名低落起來。
還記得你很喜歡的那首黃家駒的《光輝歲月》嗎?你告訴我說他為了紀念南非的第一個黑人總統曼德拉的,曼德拉帶領了南非人民的解放,讓黑人成了這個國家的主人,他是偉大的,可我也發現這個國家也因為他而逐漸走向了衰落的。
你又該說我了。我知道這是不對的,可我依然止不住往這方面想。我們一直在追求物理的終極,我也相信我們總有一天會用一個公式詮釋出宇宙的全部,這樣我們就完成了“統一”。可人類的命運到底會怎樣呢?我不知道。
我有時候很不明白,宇宙那麼大,人類那麼渺小,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摒除一切,用心去看一看我們頭頂的這個天空呢?很可惜,就像你說的一樣,大多數人,到死也沒能抬頭看一眼……
愛你的梅
2020年2月3日
潘,今天導師跟我談話了。他告訴我他想推薦我上空間站,問我是怎麼考慮的,我當時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原諒我,我知道這意味着我們可能要分開一段時間,但我實在是太愛這片星空了。
宇宙的最不可理解之處在於它是可理解的。我們常用這句話開玩笑,我想理解它,這無疑成了我生命的全部,當然還有你。
原諒我的自私,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知道你一直渴望有個家庭,我答應你,這次回來,我就和你結婚,成為你塵世的妻子,最珍貴的那個女人。
愛你的梅
2020年5月15日
潘,現在你已經睡了,睡得很踏實,我很幸福。此刻夜色安靜,凌晨兩點。外面路的燈光昏昏黃黃的,天上看不到星星,城市總是這樣。
還有幾個小時我就走了,離開這個星球,去一個我從未去過的地方去看我一生都在看的星空。前兩天我看到了“袁天罡”號掠過土星星環時傳回來的照片,照片上地球成了幾個像素構成的點,在它的旁邊是一個幾乎看不到的月亮。
當時我想,就這麼幾個像素上包含了人類的一切,是的,一切,所有,包括你我。越是了解這片星空,我的心中就越充滿敬畏。這我想起了康德在《實踐理性批判》中寫的一句話:有兩種東西,我們對它們越是經常性地、反覆性思考,它們在我們心靈中喚起的驚奇、讚歎和敬畏就會日新月異、實時更新、有增無減。這兩種東西就是:頭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
我愛你。謝謝你對我的寵愛。記得我答應你的,準備好,我的官人。
愛你的梅
2020年8月26日
看到最後的這句話時,潘越忽然痛苦地哭了起來。梅,你問過我,意識能用量子理論解釋嗎?我當時沒有告訴你,因為我這麼說是不嚴謹的。其實我心中早有了答案:意識就是量子的。
量子是需要觀察者的,人的一生就是作為一個觀察者從弱到強再到弱的過程。我是唯物的,但我相信靈魂的存在。還記得你曾說過你小的時候,你父親去世,你說你看到他了,沒有人相信,但我信,我也相信等我變成弱觀察者那一天,我還能見到你。希望再見到你的時候,你足夠幸福。
梅,或許我從未真正的了解過你,你太單純,太善良了。我始終擔心有一天你承受不住現實的壓力,對於我們而言,有時候現實才是真正殘酷的啊!可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你會以這樣的一個方式離開……
時間一分分流逝,時間一直都在,從來都是。不知道過了多久,潘越打開了燈,這時又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接着潘越在門外又看到了正在吸煙的王強。
“還沒睡?”王強吐了一口煙,“正好,跟我走一趟吧。”
“去哪?”
“市公安局。”
“我能幫你做什麼?”
“不是幫我!是幫他們!他們!”王強有些激動地說,“那群孫子!”
“他們是誰?”
“能有誰?軍方的人唄!”
“這事驚動軍方了?”
“呵,你問我我特么問誰去?一個個神經兮兮的!”
汽車徑直駛進了市公安局的地下停車庫,王強帶着潘越來到了三樓的會議室。整個會議室被臨時改造成了辦公的地方,一張會議桌上堆滿了各種資料和文件夾,幾台電腦雜亂地擺放在一旁,王強氣哄哄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正在忙碌的眾人看着剛進門的潘越,同時看向了一個中年男子。
“潘越同志,你好。我是羅晉,這個事件的負責人。”
男人穿着軍裝,從他的肩章上,潘越注意到這個人的軍銜是一名中將。中將?同時潘越注意到他對這件事情的用詞是“事件”,這讓潘越有些詫異。
“你好,羅將軍。”
後者看了眼王強,微微搖了搖頭,然後對着眾人說:“開會。”潘越想了想,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剛好坐在旁邊的人他認識,是李振。
羅晉掃視了一眼眾人,然後說:“同志們,我希望這件事情能夠足夠引起你們的重視,我有證據告訴大家,這是一場有預謀、有組織的謀殺或者說……自殺事件。”
“呵,有預謀,有組織。”王強陰陽怪氣道。
“你有什麼異議嗎?”
“沒有,我能有什麼異議,這裏你最大。”
“下午我聽小燕姐說,這個羅晉好像之前在部隊就是強隊的領導,強隊因為一些原因,被他指控了,最後復原來到了我們這。”李振低聲和潘越解釋道。
難怪。潘越點了點頭,心思卻根本不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