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當機會來敲門 第六篇群魔亂舞 1狐狸和刺蝟的戰爭

第一篇 當機會來敲門 第六篇群魔亂舞 1狐狸和刺蝟的戰爭

?殺死苻堅的姚萇是羌人,“五胡”中最後一個在中國北方建立了國家的少數民族。雖然建國較晚,但是羌族參與五胡亂華的歷史是久遠的。從姚弋仲開始,到姚萇建立後秦時,羌人已經在中國北方活躍了半個多世紀。

在講述“狐狸和刺蝟的戰爭”之前,我們先來了解一下“五胡亂華”中最後一個在中國北方建立政權的少數民族——羌族。

羌,原是古代人們對居住在中國西部地區游牧部落的一個泛稱,活動中心主要包括今甘肅、青海的黃河、湟水、洮河、大通河和四川岷江上游一帶。據史書記載,殷商時期,羌為其“方國”之一,有首領擔任朝中官職。《詩經·商頌》記載:“昔有成湯,自彼氐羌,莫敢不來享,莫敢不來王……”,反映了古羌與殷商密切的關係。

春秋戰國時期,羌人開始有了原始的農業生產。此後,羌族進一步發展、分化,形成各羌人部落,分佈範圍隨着大規模的遷徙而進一步擴大。

漢代時,羌人分佈廣泛,部落繁多,中央政府在羌人聚居區建立地方行政系統(郡、縣),並設立護羌校尉等官職對其進行管理。同時,由於大量歸附的羌人內遷,羌族又在地域上分為東羌和西羌。進入中原的東羌與漢族雜居、通婚、融合,從事農業生產,逐步進入封建社會。未進入中原的西羌大部分散佈在西北、西南地區,保持着原民族特色,大部分處於氏族部落階段。

建立後秦政權的姚氏家族,屬於南安羌人(東羌),即吸收了漢民族的文明和智慧,又保留了游牧民族的勇武和狡黠。

關於姚弋仲和姚襄的故事這裏就不再贅述了,姚萇最終能開基創業、割據一方,固然是自己努力的結果,更承繼了父兄兩代人全部的心血。

姚萇,字景茂,南安赤亭人,羌族,姚弋仲第二十四子。少聰慧,多權略,隨其兄姚襄出征,常參大謀。357年五月,姚襄在進軍關中的戰鬥中被前秦將領鄧羌斬殺,姚萇率部向前秦投降。

苻堅即位后,姚萇在前秦統一北方的戰爭中屢建大功,中國廣袤的北方戰場,無不留下羌軍征戰的印記。當然,苻堅也是不吝賞賜的,“龍驤之號,未曾假人”(《晉書》),然而卻給了姚萇,足見苻堅對姚萇的器重和信任。如果沒有淝水之戰的失敗,二人必能譜寫一段人所稱道的君臣佳話,更不會有後來的悲劇發生。

然而沒有如果。

384年四月,姚萇在渭北地區稱大將軍、大單于、萬年秦王,大赦境內,改元白雀,稱制行事,建立“後秦”政權。在粉碎了苻堅的征討后,後秦勢力迅速壯大。385年七月,姚萇在五將山俘獲苻堅,不久將其絞殺。

386年三月,西燕慕容沖被部將殺死,慕容永棄守長安,率鮮卑男女四十萬人東歸。姚萇乘機進佔長安,不久在長安稱帝,建國號“大秦”,改元“建初”,史稱後秦。

同年十一月,苻堅遠房族孫苻登即位,改年號太初,繼承前秦衣缽。

苻登,字文高,氐族,苻堅遠房族孫。年少時雄勇有壯氣,然而為人粗魯兇狠,不修細行,和從小就知道讀書的苻堅不是一個風格,所以苻堅也就“弗之奇”。長大以後才開始“折節謹厚,頗覽書傳。”不過依然沒有受到苻堅的重用,而且還曾因犯錯被貶過官職。

淝水之戰後,關中動亂,苻登隨同其兄長苻同成投奔前秦河州刺史毛興,在其手下任職司馬。那時的苻登,已經成長為一個“度量不群,好為奇略”的人,每次討論時事都切中要害,然而卻受到其兄長的壓制,不過毛興對其很是佩服,還把小女兒嫁給了苻登,但卻因為心存忌憚而不敢委以重任。

姚萇叛變后,派其弟姚碩德進攻河州(今甘肅臨夏回族自治州,位於甘肅南部),和毛興展開激戰,雙方相持日久,互有勝負。386年,毛興被氐族主和派殺死,臨死前告訴苻同成:“能夠消滅姚碩德的,必是苻登。”

386年七月,苻登受氐族部落推舉,取代新任河州刺史衛平,稱使持節、都督隴右諸軍事、撫軍大將軍及雍、河二州牧、略陽公,專統征伐之權,率領氐族部落抗擊後秦將領姚碩德。

西北地區本就少雨,當時正值大旱,百姓顆粒無收,餓殍遍野,死屍滿路,苻登自然也沒有餘糧來供養軍隊。於是,每次出戰殺敵,苻登就將敵人的屍體拉回來當飯吃,稱之為“吃熟食”,並激勵他的將士說:“早上出去打仗,晚上回來就有管飽的人肉吃,怕什麼飢荒!”(汝等朝戰,幕便飽肉,何憂於飢!),士兵們盡皆跟隨。由於有人肉吃,苻登的士兵個個身強體壯,戰鬥力強,“飽健能斗”!

姚萇得到消息后,急命姚碩德撤軍,“再不撤,你的軍隊就被苻登吃光了!”

這是此刻的我們無法理解的瘋狂,然而卻事實存在於史書中。“兩腳羊”終於吃到了他們自己的頭上,然而在這裏卻找不到半分的欣喜。“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此處並不是激情豪邁的情懷,而是不得不為的悲壯和無奈。

苻丕死後,苻登即前秦皇帝位,修繕兵甲,率軍東向,後秦皇帝姚萇也親自領軍來攻。一場狐狸與刺蝟的精彩戰爭拉開序幕,雙方仇恨無法化解,不死不休。

和姚萇相比,苻登所面臨的局面並不佔優。西北地區人煙稀少,土地貧瘠,沒有足夠的人力、物力、財力支撐苻登進行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唯一的優勢在於,姚萇殺了苻堅,失了“大義”!

為激勵士兵,苻登在軍中立苻堅遺像,朝請示晚彙報,並在遺像前親讀祭文禱詞,抽泣流淚,請求苻堅的在天之靈能夠庇佑他報仇成功。麾下將士無不悲痛慟哭,都在盔甲兵器上刻上“死休”二字,表示與後秦軍決一死戰,至死方休之決心。

每次作戰,苻登用長矛鉤刃結成步、騎兵混合的方圓大陣,然後根據具體情況,居中調配人員,彌補疏漏,陣中士兵互相協同,所向披靡,屢次擊敗後秦軍。

面對兵鋒士氣佔據壓倒性優勢的苻登,姚萇採取“能避就避,能躲就躲”的方針,始終避免主力決戰。苻登雖然屢戰屢勝,卻始終不能殲滅後秦軍主力,更達不到以戰養戰的目的。隨着戰爭的持續,苻登突然發現,自己居然面臨兵疲食盡的窘境,士兵們甚至需要採桑葚充饑。而姚萇雖然實力尚存,但也因為多次失敗而被拖得很慘,關中不少豪強大族都叛他而去。

正是在此背景下,雙方爆發了一場亘古未有的戰鬥——哭戰。

388年十月,姚萇駐軍安定(今甘肅涇川北涇河北),苻登親率騎兵萬餘人包圍姚萇軍營,然而攻不進去。於是乘夜命令軍隊對着姚萇軍營放聲大哭,直哭得哀聲衝天、情悲四野。姚萇也命令士兵大哭以應之,後秦軍人多勢眾,哭聲自然也更響亮,苻登沒能哭過姚萇,於是撤軍。

由於屢戰屢敗,姚萇認為,必定是因為苻堅的神靈庇佑,於是向苻登學習,也在軍中立苻堅像,並祈禱求福。由於禱文內容頗能表現姚萇性格,特附之如下:

臣兄襄敕臣復仇,新平之禍,臣行襄之命,非臣罪也。苻登,陛下疏屬,猶欲復仇,況臣敢忘其兄乎?且陛下命臣以龍驤建業,臣敢違之?今為陛下立像,陛下勿追計臣過也。

天下事,有無恥過於此乎?

苻登登樓遙望,對姚萇言道:“為臣弒君,而立像求福,庸有益乎?”繼而高聲怒吼:“弒君賊姚萇何不自出?吾與汝一決生死,以免牽連無辜。”姚萇懼不敢應。

不久,後秦軍依然屢戰屢敗,軍營之中每夜數驚,還不如沒立苻堅像之前的日子。姚萇斬苻堅像首以送苻登。

這就是歷史,有些時候,仁義就是這樣被卑鄙無恥肆意踐踏,我們能夠選擇的,只有殉葬或者臣服,除此以外,毫無辦法。

只有勝利者才擁有一切,定義一切。

389年三月,苻登囤輜重於大界,自率輕騎萬餘攻克安定密造堡;

五月,苻登再發兵攻後秦,後秦軍屢戰屢敗。為挽回敗局,姚萇命令其子中軍將軍姚崇偷襲大界,苻登將計就計,於安丘(今甘肅靈台境)攔擊姚崇,大敗之,俘斬後秦軍兩萬五千人。

七月,苻登攻克平涼(今甘肅華亭西)。

八月,苻登據苟頭原(今甘肅涇州西北),進逼安定。

持續的勝利讓苻登有些驕傲輕敵了,姚萇卻利用苻登的麻痹大意,親率三萬輕騎乘夜再次對苻登的輜重重地大界發起襲擊。此戰,姚萇攻克大界,俘前秦毛皇后及苻登之子、南安王苻尚,擒名將數十人,掠男女五萬餘人而還。

被俘的前秦毛皇后名叫秋晴,前秦河州刺史毛興的小女兒。將門之女,自幼習武,弓馬嫻熟,長得不僅身材修長,體格健壯,而且膚白貌美,麗質天成,英姿颯爽時又風姿綽約。在姚萇襲擊大界的戰鬥中,毛皇后拚死力戰,殺敵無數,終因寡不敵眾,力竭馬蹶被擒。

毫無意外,姚萇被秋晴迷住了,美麗的容貌,誘人的身材,女性的柔美中帶着軍人的英武。雖然當時蓬頭垢面,滿身血污,髮鬢衣裳凌亂不堪,但依然無法掩飾她獨特的魅力,吸引着、激發著男人征服的慾望。

姚萇欲納其為妃。

毛皇后誓死不從,“吾天子后,豈為賊羌所辱,何不速殺我!”。

姚萇辱了她,辱完以後施以裸刑,將毛皇后全身衣服扒光,赤條條光溜溜,然後當著全軍將士的面將其斬首。臨行前,毛皇後仰天大哭,痛罵姚萇:“姚萇無道,前害天子(指苻堅),今辱皇后,皇天后土,寧不鑒照!”

一代巾幗女英,就此香消玉殞,被殺時年僅二十一歲。

皇天后土,當時應該早已經打了盹,一覺三百年。

這是苻登和姚萇之間的轉折之戰,此戰之後,苻登的實力乃至於軍心士氣都受到嚴重打擊,元氣大傷,而姚萇則在隨後的戰鬥中改以計勝為主,兼以籠絡人心,逐漸改變了頹勢,多次擊敗苻登,甚至讓苻登發出了“朕與此羌同世,何其厄哉!”的嘆息,再也不復當初誓與苻堅報仇的雄心壯志,雙方形勢開始發生逆轉。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也許,只有如姚萇那樣的人,才是那個時代的適應者。

至於所謂仁義道德,我們只能從已逝者的墓志銘中去尋找了。

戰爭形勢雖然越發對姚萇有利,但姚萇卻等不到親手消滅苻登的那一天了,394年正月,姚萇病逝,時年六十四歲。

據史書記載,姚萇死前做了個噩夢,夢見苻堅“將天官使者、鬼兵數百突入營中”,帶領鬼兵來找他報仇。姚萇心中恐懼,就在宮內亂跑,宮中侍衛於是幫他刺鬼,一不小心刺中了他的要害(兄弟單位),“誤中萇陰,出血石余”。夢醒之後,果然腫大,醫生刺之,出血如夢中,此後遂胡言亂語:“臣萇,殺陛下者兄襄,非臣之罪,願不枉臣。”不久之後,姚萇不治而亡。

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姚萇不僅將苻堅絞死,後來還把他從墳墓中扒出來鞭屍,而且“裸剝衣裳,薦之以棘”,如此下作地、殘忍地對待一個曾經對他頗有恩惠的人,也恰說明了他對苻堅的畏懼以及愧疚,殺死苻堅,成了姚萇永遠的心病。後來虧心事越做越多,如斬苻堅像、侮辱毛皇后等,都是些下三濫的勾當,很不地道,內心的不安也就越來越多,做噩夢就是心中的不安集中爆發的一種表現,被嚇死自然也就不足為奇。

苻登雖然沒有殺死姚萇,苻堅卻將其嚇死,也算是親手報了仇。

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說,做了壞事心裏放不下的人,比那些壞事做盡、喪盡天良卻依然能夠吃好喝好睡好的人要好的多,按照佛家的說法,還是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然而我的內心裏並不願意讓這樣的人逃脫制裁,法網恢恢之外,還有道德的譴責,輿論的壓力,還有皇天后土的“鑒照”,還有丹青史書還後人一份真實。

遺詔命太尉姚旻、尚書左僕射尹緯、右僕射姚晃、將軍姚大目、尚書狄伯支輔政,並告訴姚興,“有毀此諸人者,慎勿受之。汝撫骨肉以仁,接大臣以禮,待物以信,遇黔首以恩,四者既備,吾無憂矣!”

我想,這就是為什麼姚萇雖然奸詐、卑鄙、無恥、下作,卻依然有萬眾追隨的原因吧!

雖然打不過你,但是卻活到了看你墳頭長草的年紀,也可以算作是勝利的一種方式。得到姚萇去世的消息后,苻登很高興:“姚興小兒,看我用鞭子抽死他!”

394年正月,苻登大赦全境,率領全軍,向姚興發起了進攻。

事實上,苻登並沒有心情去看姚萇的墳頭到底長草了沒!他戰敗了。394年四月,由於爭奪水源的戰鬥失利,前秦士兵渴死者甚眾,隨後雙方廢橋決戰,苻登大敗,前秦士兵盡皆潰散,苻登單騎逃奔雍城。

負責留守的苻廣(苻登弟,留守雍州)和苻崇(太子,留守胡空堡)得知苻登戰敗后,兩人立即出逃,留守部隊盡皆潰散。苻登無家可歸,只得收拾殘兵,進駐平涼馬毛山。

擊敗苻登后,姚興這才為姚萇發喪,並繼位稱帝,謚姚萇為武昭皇帝,廟號太祖。

六月,姚興出兵馬毛山,苻登戰敗被殺,時年五十二歲。其子苻崇即位后,謚苻登為高皇帝,廟號太宗。

狐狸與刺蝟之間的精彩戰爭就這樣以姚萇病死、苻登戰死而結束。

姚萇和苻登的七年惡戰還為後世留下了幾個名詞,比如把主將的營地稱為大營,據說就是從姚萇開始叫起的,《晉書﹒姚萇傳》中記載:時諸營既多,故號萇軍為大營,大營之號自此始也。

394年十月,西秦武元王乞伏乾歸殺苻崇,前秦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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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征程之五胡亂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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