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顧卿卿好半會才看向那包子,抬手捏了一顆。
他喜歡吃這個,剛剛竟忘記給他順帶捎些過去了。這麽想着,她露出了笑容,雙眸澄亮,散發出柔和的光。
只是,他怎麽能說出這種幼稚的話?
戎哥哥。
她心裏喃喃念了句,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一絲霞色爬上桃花瓣般的臉頰。
桐月見她只是笑,卻捏着包子不吃,有些奇怪,她不知道的是,一個身影已然無聲無息地佔據了姑娘的心頭。
顧卿卿安然地回到侯府,顧丞等她用飯,在她前來時就聽到護衛說她去了一趟煜王府,眉頭當即就狠狠地皺在一塊。
在見到眸光若水的女兒時,他強壓着那股不舒服,笑着和她一起用飯。
席間,顧卿卿並沒有隱瞞,告訴了他嬴戎尋她的事。
顧丞淡淡地說:「既然煜王說不必理會,那我們就不理會了,那個縣主到底是和柳星策帶着親,柳星策算半個皇家人,讓他們自己去處理吧。」
左右和煜王之間已經亂成一團麻,他也不在意這些小事。
他也想通了,在這朝堂與皇權之間,想像山一般不被撼動,要麽就做個忠心耿耿的良臣,要麽——功高震主!
唯有自己握住足夠的權勢才能說得上話,那樣不管是誰做皇帝都好,他都有足夠的能力守護他想守護的人。
顧卿卿並不知道父親這好好的一棵參天大樹被那些虎視眈眈的人們逼得蛀了心,要開始長歪了。她依舊像往常一樣頻頻給他布菜,在他面前展露最無害的笑。
而顧丞望着她的笑顏,眼神益發堅定。
黃昏夕陽斜,彤雲如火。
吳家南邊的院落傳出女子的低泣聲,吳家長輩擠滿了小院的廳堂,高位上的老人臉色鐵青,聽着跪在下方的孫女哭個不停,越發煩躁。
他猛然一拍案桌,「哭哭哭,你的腦子呢!什麽人不去惹,你去惹那樣一位主兒,沒把你一刀砍了都是你命大!」
吳勝文激動得鬍子直抖。
早先是柳星策過來說孫女得罪了顧家,讓他很不爽,叫他們吳家自己看着辦,說完甩臉子就走了。
他們吳家和頤暇長公主沾了層親,其生母是吳家的女兒,因此長公主看在這面子上,為式微的吳家掙過臉面,給他這不成器的孫女討了個縣主封號。
這下子倒好,反而養成了孫女跋扈驕蠻、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別人算計顧家與她有什麽關係?她也要去踩這一腳!
吳勝文想到煜王難得現出狠厲的神色,就一顆心直抖。
早年他們莫名得了永安帝厭棄,家中子弟被打壓得死的死、傷的傷,不少人都致仕了,唯獨他與兒子還在朝中死撐着家族門楣,而煜王前些年施過一些援手,他就記着這份情。
但哪裏知道,孫女一上來就將吳家又要推到深淵去。
顧丞是什麽人?手握兵權的大將,有着赫赫戰功,多得是人要拉攏!
煜王今兒喊他去也必然是那個意思,搞不好,煜王為了拉攏他,會直接將吳家給按死,賣顧丞一個順水人情。
「真真是蠢貨!」
惠文縣主吳茜被他罵得直哭,跪在地上那麽久了,她的膝蓋早跪得發麻,也疼得難受。
吳勝文實在是氣極,大喊,「上家法,抽五鞭,然後給我上顧家道歉去!」
吳大夫人魂都要嚇飛了,抽上五鞭,女兒嬌弱的身子哪裏受得住啊!她當即撲到女兒身上磕頭求饒。
吳茜也被嚇傻了,睜大眼,整個人抖得厲害。
妻女哭作一團,吳大老爺心疼,可他是知道輕重的,並不敢跟着求情,只能閉了閉眼,讓人把妻子強拉開,親自執鞭。
院子裏霎時哭聲與尖叫交雜,吳勝文到底還是心疼孫女的,又見兒子明理,打到第三鞭的時候就喊停了,但吳茜已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從小嬌養着長大,哪受過這樣的罰,雖不至於多嚴重,卻也是火辣辣的直疼。
吳大夫人這才被人放開,呼天搶地去抱着面色慘白的女兒。
吳勝文站起來,吩咐兒子道:「你現在就帶着人到威武侯府道歉去!」
吳大老爺應是,叫了人給女兒看傷,就咬牙將母女倆都塞進馬車,帶着一車的禮物前去見人。
馬車顛簸,吳茜疼得連呼吸都困難,若不是緊閉着眼,她心中那陰毒的怨恨恐怕會讓兩位長輩都吃驚。
是那個顧卿卿不要臉在先,她有什麽錯!
而且他們顧家若不是香出了問題,哪裏會讓人找麻煩?怎麽就連世子哥哥都因此責備她。
想到柳星策只丟了一句話,連見都不見她,她心中又酸又苦。
顧家有什麽好的?大夥兒先是追着那個顧丞,現在又那麽擁護那個顧卿卿,這叫她如何能不恨!
吳大老爺不清楚女兒的心思,一路來只吩咐妻子見了人後要怎麽說話、如何放低姿態。
吳大夫人一邊垂淚,一邊應是,畢竟,事關吳家兒郎前程,她一介婦人哪敢不應?
吳家人前往威武侯府去,柳星策也終於被煜王府的人逮到,扭着丟到了嬴戎面前。
已是掌燈時分,王府正院燈火通明,嬴戎就坐在光影之下,清俊的面容上叫人看不出情緒來。
「你小子跑什麽!」他沉沉地開口。
疼得揉胳膊的柳星策扯出一個難看的笑,「您讓人抓我,我能不跑嗎?」
他母親是永安帝妹妹,他也是要喊這位煜王爺一聲皇叔祖的,只是他自小不與人來往,每每見着都是被說教,兩人自然不親近。
明明煜王不過虛長他幾歲,卻是佔了輩分壓他一頭,這令他很不服氣。
嬴戎哪裏不知他腦袋裏在想什麽,冷哼一聲,「你近來是越來越長本事了,以前騷擾人家顧將軍,本王也懶得說你,你倒好,連人家的千金跟前都往上湊,你真是怕顧丞打不死你,還能再做出什麽混帳的事兒來!」
柳星策被罵得笑容也不見了,瞪着雙眼瞅他。
這脾氣來得,嘖嘖……
柳星策在心裏嘖了兩聲,卻閉緊着嘴,一言不發。
「你那表妹也厲害,能跟着人坑害他人,也虧得顧家兩房之間不是那麽和睦,不然本王連你都得一起跟着收拾!」
這話就令柳星策極不服氣了,梗着脖子反駁道:「吳家是吳家,關我屁事!」何況顧家才不會收拾他呢。
好好一個長公主之子,語句粗鄙!
嬴戎聽得直挑眉。也懶得與他多說,手指敲了敲案桌,那板起的臉突然平和,唇角還帶着淡淡的笑意。
柳星策見他驟然變臉,心裏咯噔一下,萬分警惕。
肯定不會有好事!
果然,就聽見嬴戎說:「明兒我就進宮和陛下說,把你丟進軍營里歷練歷練,也好叫頤暇省省心。」
柳星策腦袋嗡一聲,漲紅了臉,「您不能這樣報復!」
他才不要去軍營,他還有大事沒幹呢!
嬴戎懶得理會他怎麽會迸出這麽一句話來,依舊平和的笑,「你爹爹是個名震四方的猛將,虎父該無犬子,你這身紈褲的毛病也該改了,不然,將來你有什麽臉面去見你爹?我這當長輩的,也不該任由你亂來。」說罷,不管柳星策要鬧脾氣,抬手示意秦晉將人再給丟出去。
柳星策哪裏是秦晉的對手,三兩下就被製得死死的,只能不斷蹬腿、回頭高聲喊,「我不會去軍營的,死也不會去!您這樣做,就不怕哪天要後悔!」
「滿嘴胡言。」嬴戎聽着他的叫囂聲,也有些頭疼。
不把他丟得遠遠的,自己才要後悔,省得他在顧卿卿面前亂轉悠!
解決一個麻煩事兒,嬴戎才舒出口氣,想着明日進宮的事。
永安帝可能會將他直接丟到山西大營,因為那兒都是永安帝的親信,頤暇這個妹妹可是他難得走得近一些的人,她也不會真讓柳星策一直那麽胡鬧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