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事
同學錄的主要作用不是用來回憶的,而是寫下電話號碼的,而電話號碼多半不是方便聯繫的,只是為了在某一天猛然還能想起自己的世界曾經還有個誰。“想起”是天下最痛苦的事,因為能想起來的就註定曾經忘記時很艱辛。每次有人把本送到我手上時,我總是要回憶一下有關他或她的印象,很多情況下是能想起來的,其實能不能想起來並不重要,祝福是不分認識或者不認識的。王銘的寫的要簡單的多,而且每個人的都一樣:若有緣,山水有相逢;若無緣,相忘於江湖。我覺得這有些凄涼,王銘否認道:“對我們這些人來說,彼此的回憶乾淨的像張白紙,除了摺痕什麼都沒有”。我想不出反駁的話語,只是先前的感覺變成事實在心裏滋生。
我和王銘是唯一兩個沒有同學錄的人,王銘對外的說法是:既然你們都有了,我們有沒有是一樣的,聯繫方式都知道了嘛!沈靜同學錄的內容除了電話號碼的數字不同外,其他的比任何人都單調,全是佩服她的學習外加一定能考個好大學之類的。沈靜對此還是相當的高興,她說自己有了一種只有小學才有的感覺。每個同學錄的第一頁都是老夫子的祝福,看着他那鋼筋有力的字體和洋溢祝福的語言,總感覺不像是他。沈靜的同學錄第一頁是我的,其實老夫子也有給她寫,而且是洋洋洒洒數百字,嫣然是一篇歌頌的優美散文,沈靜讓我看了一次,心裏不禁對他的佩服有深了一分,疑惑也深了一分。
沈靜說老夫子的她要好好的藏着,等忘的時候再看。我給沈靜的留言很短:江城易逝,好景難留,珍重珍重。沈靜曾一度想把我的也收起來,說讀起來總有兩茫茫的感覺,最後不知道為什麼還在上面。
老夫子以及所有的老師對我們更加放縱起來,不僅容許我們說話,還容許我們不學習,他告訴我們要用平常心對待,還說事已至此,不必難過。這讓我想起朱自清父親的話,之後後面的半句卻便成了好在還能順其自然,這種凄涼度絕對不亞於王銘甚至更甚於我。當然老師說這話的時候一定不包括沈靜,沈靜和我都更加頻繁出現於樓道的護欄前,雖然我們之間的距離變了,中間卻無故多了很多的人,而且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這讓我忍不住想到暴風雨真的就要來了。
六月的第七日,天氣陰沉的能憋出雨來,我的心情也順應了天氣,憂鬱不已。我曾一度認為我對於高考的態度應該不在乎多於在乎,可是真的要來的時候心裏還真的緊張不已,再想想這些年的辛苦以及失敗后的慘不忍睹,便突然變的眩暈起來。我覺得自己之所以會這樣一半時因為老師曾經的演說,雖然我從不把他們說的放在心上,無奈老師的言論已經到了無孔不入深入骨髓的地步,而今天就完全的爆發出來,平常心消失殆盡。另一半就是因為看到如此多的芸芸眾生,雖然他們沒有說一句話,但是無論從眼睛還是行動上都在告訴我什麼叫“百里挑一”於是那僅剩一絲的平常心也從身體裏抽離,整個身心顫抖不已,比較慶幸的是我的意識異常的清醒,突然就能想明白“百里挑一”的結果竟是我們自己造成了,“我們”把“我們”逼上了自相殘殺的地步。
王銘是由他父母陪着走進考場的,他倒是一臉的輕鬆,而且是真輕鬆,我想這與他身後的奔馳轎車有一定的關係。第一門考卷永遠是語文,這就奠定了國語的地位。只是這重要地位中最重要的60分卻要有別人去改,這讓我很不理解,雖然改卷老師是名師中的名師,雖然他們改過了無數卷子,但是把一個由我主觀寫成的主觀題去由一個擁有獨立主觀的別人去評論我的感受,這與讓狼評論青草的好壞有什麼區別,無論我有多麼不理解,知道青草美味的我的生死,還要讓狼去決定自己的生死,也許只是決定怎麼死。語文老師曾告誡過我“不要讓思想左右了自己,要按要求寫。”以前我根本就做不到,今天卻要拚死一搏了,於是我讚美,用排比讚美,用比喻讚美,洋洋洒洒八百字很快搞定,我發現原來我骨子裏天生就會拍馬屁,而且還能遊刃有餘不亦樂乎。
中午休息的時候沈靜請我喝了一瓶水。作為回報我請吃飯,一人一大碗會面,我剛要開吃的時候沈靜說等等,她把她的面挑了將近一半到我碗裏,笑道:“我吃不完。”又補充道“我還沒吃呢,不要嫌棄。”我有種想笑的衝動,因為我很清楚的看到她的臉紅了一下。沈靜應該考得很不錯,從始至終她的臉上都溢滿了笑容。本來中午是要休息的,可是我興奮的不得了,沈靜似乎也精神過了頭便提議說一起上公園。好在公園離考試的地方很近。今天的公園特別熱鬧,那都是人,有站着的,蹲着的還有躺着的,看他們的樣子應該都是陪考的父母,我突然間明白,這場考試對每個考生,每一個家長都是無比重要,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已經到了全民出動的地步,雖然沒有槍彈依然會有很多人受傷,甚至體無完膚。
我和沈靜找到一個不是很熱鬧的地方坐下,沈靜抱怨道:“還以為能找個清靜的地方?”我笑了笑,有些無奈。我們對面兩個女人正在談論自己的孩子,其中的一個明顯沒有底氣,只是一直的賠笑,眼神中滿是失望。
我想自己應該明白了緊張的原因,高考這件事已經單單不是考生自己的事了,甚至已經不主要是考生的事了,它的背後牽涉的東西太多。沈靜一直在談論着班級曾發生的一些事,只是多半與她無關。我說的少,聽的多。我這個人似乎很不善於表達,總覺得無論說什麼話都與自己真正的感覺差很多,便只好不說了,公園裏的人群很自覺的一起向考試點走去。他們形形**,年齡不一,穿戴不同,行動卻是驚人的一直,而且警覺性特別高,因為在兩點半剛到的時候,我看到好幾個或躺在椅子上或倚在樹上的男人女人,幾乎同時醒了過了,完全沒有人叫他們。人群分散在考點外的各個賓館裏,從裏面領出一個個睡眼朦朧的男生女生,又在考點前回合。父母對孩子的付出是不計條件的。
六月八日下午五點半當鈴聲響起的時候,我的心異常的輕鬆,那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就像殼裏的小雞突然就探出頭來,呼吸一瞬間就順暢了。
至於考試的結果其實沒有考之前就差不多知道,無非有三種。一是像沈靜這樣再差也是頂尖的,一是像王銘這樣發揮再好也是末尾的,還有就是像我這一種多半靠實力小半靠運氣的,當然那小半是必須有並且相當重要的。這之中還有兩匹馬,一匹是黑馬,一匹是失蹄馬,至於後果嘛!前者大喜,後者大悲。
眾人出考場的表現則變化末端,總之哭的多於笑的,哭笑不得的佔了最主要的部分。我回到學校的時候發現王銘正在操場上點書,他曾經說過等他自由時,他一定會把這些害了他十幾年的罪魁禍首給燒個乾淨。看着書本燃燒起來的火苗,我的腦中又是一片空白。
王銘看見我顯得很欣喜他跑過來拉着我跑,邊跑邊說:“就等你了”我第二次看到王銘嘴角那難掩的笑容,很溫暖的感覺。等我再次下樓的時候火苗已經變成了灰燼,旁邊還多了幾堆,我看着它們出神,腦海里一個聲音在回蕩:“燒了吧,燒了好”。王銘的父親為了慶祝兒子高考結束,決定請我們班主任以及全班同學一起去ktv唱歌。
老夫子欣喜的接受,還代表我們更加欣喜的接受,其實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只是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讓腦子放鬆放鬆,以便找回我失去了的記憶。無奈直到此刻我們依然歸老夫子管,雖然沒有人表示同意,但是卻沒有人表示反對。於是我們浩浩蕩蕩的進軍ktv。王銘的父親定了兩間房,他和老夫子及其他的老師一間,我們學生一班。
像所有請客的人一樣,王銘的父親在開始前發表了一番講話,說什麼慶祝大家高考順利結束,也幹些我們同學對王銘照顧,大家相聚在一起不容易,應該好好樂樂,最後不打擾我們了讓我們盡興的玩。
我看到他的臉明顯的紅潤了很多啤酒肚也更挺了。在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們的老夫子始終在一旁賠笑,還不忘補充道:“我啥都不說了,好好玩”王銘的父親還沒有忘記我們是學生,便只給我們叫了飲料,王銘則偷偷要了一箱啤酒,說男生誰想喝誰喝。還硬塞給我一瓶,他自己拿一瓶說我們兩個必須喝。喝酒我是不怕的,雖然不常喝,卻有一定的量。王銘和我對着吹了一罐,等喝完的時候我的眼淚幾乎都辣出來了,王銘的眼也紅紅的,指着我哈哈大笑。
王銘又遞給我一罐,讓我自己慢慢喝他去陪陪其他的兄弟。屋裏的音樂震耳欲聾,彩燈把人映出了五彩的斑斕了,我的眼睛有些迷糊,已經找不出誰是誰了。我想在沙發上靠下,回頭看見沈靜就坐在我旁邊,用很迷茫的表情看着我,從嘴裏一字一字的說:“你喝酒了”我的臉有種發燒的感覺,有些尷尬的笑笑,還沒等我說話,沈靜的頭就低下說了句什麼話,我沒有聽清,便彎腰看着她的臉大聲說:“你說什麼”她抬起頭笑着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