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皇子年紀小，容易吵鬧，所以沈嫵給他安排了兩個奶娘，輪換着餵奶，又找了四個貼身伺候的宮女，小孩子要忙亂的事情很多。

到了之後，奶娘依照着吩咐，把大皇子放到側殿的床上安置，齊鈺和沈嫵就在一旁看着孩子睡覺，烤着暖爐說著話。

「大皇子的名字皇上可想好了？」沈嫵將手烘得熱熱的貼在面頰上，輕聲問了一句。

齊鈺挑起眉頭，明顯是有些犯難。「之前你一直跟朕鬧彆扭，朕心裏又氣沈婉，所以就沒想。」原本準備隨口胡謅一個，但這可是他第一個孩子，總不能真隨便取名，只好有些不情願地坦白了。

沈嫵有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冷不防想起了方才在壽康宮中，當太后提起讓賢妃撫養大皇子的時候，皇上竟然還認真思考，讓她心裏頭就有些不舒服，此際便直接問出口道：「方才在壽康宮，經過太后提點，皇上是不是反悔讓臣妾帶着大皇子了，而想着要讓賢妃來撫養呢？」

齊鈺聞言露出幾分不明所以的表情，仔細地想了想，才明白過來沈嫵在說什麽。

「這怎麽成！不過太后倒有一點說對了，你一旦撫養大皇子，跟朕在一起的時間肯定就少了。當初朕記事的時候就有些印象，父皇整日不滿母妃一門心思撲在朕身上。朕可不想因為一個小孩子耽誤了重要的事情。」因說起幼時趣事，他不禁笑了。

沈嫵瞧見他這副難得溫和的模樣，也跟着笑了笑，只是兩人還沒笑得多開心，床上的大皇子便醒了，「哇哇」的啼哭聲響徹側殿，一直守在外頭的奶娘一下子沖了進來，將大皇子抱出去哄着。

外殿也燒着暖爐，溫度適宜，兩個奶娘都是經驗老道，加上大皇子昨兒個夜裏哭了大半宿，現在是真累了，喝了奶水之後便又睡了過去，倒是比預想中要乖順許多。

哄着孩子睡了，奶娘又把大皇子抱了進來，沈嫵站起身從她懷裏接過襁褓，小心翼翼地把孩子睡姿調整個舒適角度。

齊鈺便也伸長了脖子湊過來，仔細瞧了瞧，這孩子明顯比剛出生那會兒要漂亮多了，身上皺巴巴的皮膚變得光滑，黃黃膚色也有了嬰兒該有的嫩白。

「這樣瞧就順眼多了，當時穩婆剛抱出來的時候，朕都有些不相信這是朕的孩子，長得那麽丑，還好現在變過來了。」齊鈺說笑道。

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瞧一個嬰兒，當初九王爺出生之前，他就被先皇送去了裴家。此刻面對這個流着他骨血的孩子，他心裏多了幾分慰藉。

「皇上要抱一抱他嗎？」沈嫵見他如此關注，遂輕聲試探着問了一句。

哪知齊鈺立刻把頭搖得如波浪鼓似的，「他太小了，朕怕一不小心就捏死了。」齊鈺異常嚴肅地說了這麽一句。

沈嫵不禁噗哧笑了出來，將襁褓交給奶娘，她才又坐了回去，說笑道：「孩子哪這麽容易就捏死了？這可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您抱抱他，日後要哪個姊妹又有了孩子，抱孩子就有經驗了。」說到後來，她語氣略微苦澀，不管怎麽說，自己的男人和別的女人生孩子這種事，對哪個女人來說都不是太令人愉快的事。

齊鈺還是搖頭，他像是想起什麽一般，輕嘆了一口氣，低聲道：「朕已經抱過他了，他剛出生被穩婆抱出來的時候，不就是朕抱着他，看到他兩條腿不一樣嗎？」

沒想到話題會偏到這裏，原本還其樂融融，氣氛一下子變得僵硬起來。大皇子那條腿會成為一輩子累贅，即使他還是個小嬰兒，卻已經因為這樣而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了。

皇上喜得皇長子，朝堂上恭賀的朝臣們都用詞謹慎，畢竟大皇子身體殘缺，萬一不慎說錯話，引來皇上震怒就不好了。

齊鈺在錦顏殿吃了午膳，便匆匆回了龍乾宮，他桌案上堆積着小山似的奏摺，正等着他批閱。只是皇長子的事讓他一時沒了心情，就連和沈嫵和好了，也不能彌補他心底的失意。

原本他應該為長子的出生感到驕傲，可惜了，這孩子讓他如此難受。他忍不住想着，他是不是該再要一個孩子，來補償這股缺憾？

大皇子交由淑妃撫養這消息，待眾嬪妃知道後，後宮裏一片譁然。

皇上這是什麽意思？當真要一個入宮不到一年的狐媚子當正宮皇后？而且最重要的是，沈嫵還不是嫡女出身，只是沈王府送進來的踏腳石罷了，哪裏知道，這個踏腳石已經把正主兒給弄死了，還有取而代之的趨勢。

總而言之所有嬪妃都萬般緊張起來，特別是賢妃，早將沈嫵列為首要擊殺對手。

當日也有人等着沈嫵出醜，畢竟太後娘娘可是只帶了大皇子一個晚上就撐不住了，沈嫵也是嬌貴人家養大的姑娘，應該也撐不過孩子沒日沒夜的哭鬧吧。

不過，讓眾人大感意外的是，沈嫵撐過來了，且一撐就到了大皇子滿月的日子。

皇上早就命令人準備，滿月當日清晨，他便讓禮官將大皇子姓名年歲等記入玉牒之中，玉牒之上皇長子之母妃記為沈嫵。

「齊敬軒，好名字，你父皇可真是為你取了個好名字喲！」沈嫵正替大皇子穿衣裳，外面雖然正下着大雪，但是殿內可是溫暖如春。

這一個月來，杜院判每日都要跑一趟錦顏殿，風雪無阻，來替大皇子診脈，這麽小孩子奶水都吃不夠，自然不敢讓他亂吃藥，大多用一些溫和藥材慢慢調理着。

小傢伙雖然以後不能以雙腿走路，但是體質倒是沒有剛出生時那般弱了。沈嫵一有工夫，就陪着他一起躺在床上，若是他醒了，沈嫵就會輕聲與他說話。興許是熟悉了沈嫵身上的氣味和她的說話聲，當沈嫵觸碰他時，他就會十分乖順，不哭也不鬧。

這一個月裏，沈嫵也從一個對孩子一竅不通的人，變成什麽都精通了，當真有幾分當娘的樣子。

一旁的奶娘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將沈嫵這一個月的表現看在眼裏，心裏越發敬服這位淑妃娘娘。淑妃娘娘並不像傳言之中靠着容貌得了皇上的寵，在她看來，淑妃娘娘十分聰慧，懂得分寸。

其實沈嫵對待皇長子好，簡直就跟親生的一般，除了沈婉的緣故，還有部分是彌補前世未出世的孩兒的缺憾，又想着這孩子從小就養在她身邊，人心都是肉長的，他以後大了，與她這個母妃的關係絕對不會鬧成像太后與皇上那般，俗話說生恩不如養恩重。

「大皇子今兒個穿的衣裳可真好看，奴婢瞅着還是雙面綉呢！娘娘可是把江南綉娘請進宮裏來了？」奶娘瞧見大皇子身上的寶藍色小衣小褲上，皆有金線綉成的麒麟，無論近瞧還是遠觀都栩栩如生，顯得大皇子身分萬般尊貴。

沈嫵聽到奶娘如此誇獎，也跟着笑了起來，她將大皇子用披風裹好抱在懷裏，嘴唇碰了碰他嬌嫩的臉頰，柔聲道：「來，敬軒告訴奶娘，這衣裳是你婉母妃親手做的，比江南綉娘做的還要好看呢！」

沈嫵話音剛落，奶娘臉色瞬間慘白一片，她有些不確定地打量着沈嫵，不知道沈嫵這話究竟是出自真心還是試探她，皇上剛把大皇子記入玉牒之中，這會兒沈嫵就說沈婉是大皇子的婉母妃，當真是引人猜疑。

沈嫵神色不變，就這麽抱着大皇子在殿內來回地走動，眼神飄得悠遠，顯然正想着別的事兒。

這孩子的確不是從她肚子裏爬出來的，這一輩子都改變不了她不是敬軒親母這個事實。後宮之中人多口雜，難保哪一日就有小人來挑撥離間，與其讓旁人顛倒是非，不如一開始就告訴他真相，她從來沒存過害他之心，也只求來日不要養出個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