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後還是兩個嬪妃架着庄妃的胳膊往前走,好不容易才把她送到位子上。這內殿裏的女子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嬌貴嬪妃,哪裏能架得動一個大活人啊!所以一趟路下來,直接氣喘吁吁地累癱在椅子上。
坐在對面的瑞妃,手捧着茶盞輕抿了一口,眼睛瞧了瞧那兩個正在喘息的嬪妃,衝著庄妃笑了笑,低聲道:「庄姊姊,你也該少吃些了,瞧瞧把那兩位妹妹累得喲!」她的話音剛落,就掏出錦帕按住紅唇,輕笑出聲,然後狀似不經意一般地低聲道:「跟拖豬似的。」
她這句話聲音壓得低,讓人聽得不真切,庄妃隱隱約約聽到一個「豬」字,頓時氣綠了一張臉,原本還準備之後再和她算帳的,此刻也顧不得了,一下子抬起手猛地拍着桌面,厲聲道:「瑞妃,你方才說什麽?」
庄妃猛地冷下臉來,語氣帶着些咄咄逼人,再加上她直接捨棄了往日姊妹相稱,所以聽起來就分外嚴厲。
她很少露出這種陰冷的表情來,不少人已經被嚇到了,瑞妃卻依然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她用茶蓋撥了撥茶盞里沉浮的茶葉,慢慢地將茶盞放到小桌上,冷笑了一下,柔聲道:「姊姊這又是怎麽了?我都已經誠意十足地道過歉了,我方才說了那麽多話,姊姊說的是哪一句?不過姊姊你也知道,我這人就是嘴碎,前一句說什麽,下一句我就能忘了,您還是別問得好。」
兩人的目光一接觸,自然是一片互不相讓的氣氛。穆姑姑輕咳了一聲,太后已經從內殿裏走了出來,這些人卻都還沒發現,實在是太不把太后看在眼裏了。
「見過太后。」眾人在穆姑姑的提醒下,這才發覺太后她老人家的身影,連忙起身彎腰行禮。
往常熟練的動作,換到了剛摔過一跤的庄妃身上,簡直就是一種折磨,她慢慢地站起身,彎腰行禮的時候好幾次都因為身形不穩險些又跌跤了。
太后把她這副凄慘的模樣看在眼底,卻也只是輕描淡寫地瞥了一眼,很快地又忽略了。「起吧。」
眾人皆慢慢地起身,崔瑾一步步挪回位子上,卻是沒有看見崔繡的身影,心裏不由得着急。她抬起眼看向太后,太后此刻恰好端着茶盞在喝茶,低垂着眼瞼根本沒發覺她的眼神。
崔瑾有些坐立不安,太后輕聲地關懷了幾句庄妃和瑞妃,讓她二人要以和為貴,畢竟都是正二品,處處這麽對着干很惹眼,也實在不妥,做了壞榜樣。
庄妃和瑞妃都應承了下來,太后又叮囑了幾句,便讓她們都退下。
眾嬪妃聞言皆都起身,準備離開,崔瑾最後還是忍耐不住了,一下子站起來,高聲問道:「太后,請問綉姊姊今兒個早上沒來伺候您梳洗嗎?」
那些嬪妃邁出的腳步又都收了回來,沈嫵也坐了回去,還有好戲上演,誰走誰是傻子。
崔瑾不問還好,這麽一問就把太后好不容易壓下的火氣一下子撩撥起來,她本來是扶着春風的手,顯然是準備起身離開的,此刻也把手放了下去,看向崔瑾的時候,臉上帶着幾分冷笑。
「哀家還不曾見過那樣蠢的人,又不是三歲孩子,還是從世家裏出來的,說出去誰信吶!連一碗粥都端不好,直接灑到哀家的身上,穿好的衣裳又得重新換一身,此刻她正跪在內殿反省呢!」太后諷刺道,可見對崔綉有多失望。
被太后如此嫌棄的嬪妃,崔綉還是第一個。沈嫵坐在椅子上,手裏捧着一杯茶盞,輕抿了一口,明明該回味悠長的大紅袍,此刻在嘴裏卻帶着些苦澀。
前世的太后最喜歡用這招,她不敢違逆,只能生生受着,而這一次太后被她用雪梨水糊臉之後,便不敢再用這招對付她了。可是永遠不缺遭受這種不公平對待的人,此刻的崔綉便是。果然是人善被人欺,太后專挑着這種軟性子的人揉搓。
崔瑾微微愣了一下,她沒想到崔綉竟會這麽慘,第一天就把太后得罪了,而且還是犯了如此的錯誤。
「嬪妾懇請太后饒過綉姊姊這一回,她一直在心底敬仰着您,經常在嬪妾面前說您大度、慈和,第一次侍奉您,難免有些失了分寸,一時不慎將碗裏的粥灑了。」崔瑾一下子跪倒在地,替崔綉求起情來。
太后愣了愣,瞧瞧崔瑾這理由找的,說崔綉竟是因為太過於崇拜自己,所以內心緊張,才會失手打翻了碗。太后抿了抿唇,當真不知該直接免了崔繡的罪責,顯示自己的大度賢良,還是為了心裏痛快繼續懲罰她。
微微思索了片刻,就決定選了前者,畢竟大度慈和這種高帽子都扣了下來,她也不好再斤斤計較。揮了揮手,她低聲開口道:「罷了罷了,既然你替她求情,那哀家就饒過她好了。穆姑姑,待會兒你就讓綉嬪起身吧!就說慧嬪為她求情,哀家念她們姊妹不易,便准了。」
太后丟下這句話,便帶着人離開了,穆姑姑則留下來將眾嬪妃送出殿外,才轉身回來。
崔瑾一直站在殿門外候着,像是不等到崔綉出來她就誓不甘休一樣。沈嫵回身看了看她的背影,輕聲嘆了一口氣,太后倒是真的有一句話說對了,姊妹相處不易。
過了片刻工夫,崔綉便從殿內走了出來,只是腳步有些踉蹌,神色也是懨懨的,看來所受的打擊過大。她一抬眸便看見等在外殿的崔綉,眼眶一下子便紅了。
一出來便瞧見崔瑾在外面等她,崔綉心裏的委屈彷佛一下子被擴大了無數倍,只想着要找人傾訴個痛快。她走到崔瑾面前,眼睛已經紅得跟小兔子一般了。
「姊姊。」崔瑾蒼白的臉上在她走近的時候,慢慢地露出一抹微笑。
崔綉忽然張開雙臂抱住她,嘴唇湊在她的耳邊低聲道:「謝謝!」
說完之後,崔綉立刻放開她,提起裙擺邁着小步子沖了出去。崔瑾詫異了片刻,又想着她可能是害羞了,便只看着她急速奔跑的背影,並沒有追上去,臉上的笑意更甚。
因着昨日陪着沈嫵玩了一整日,皇帝的龍案上就積攢了許多奏摺,簡直快要堆積如山了。齊鈺咬了咬牙,心裏念叨着自作孽不可活,便任勞任怨地拿起狼毫筆,一一批閱着奏摺。
沈嫵請安之後,倒是沒有立刻回宮,而是繞去了奇華殿。
沈婉正躺在床上,手裏拿着針線縫製着小衣裳。看見她來了,便小心翼翼地朝着床裏面挪了挪,伸手拍了拍身側空出的地方。
沈嫵也沒客氣,直接脫了鞋子爬上了床,湊到沈婉身邊,瞧着她手裏精緻的小衣裳,臉上露出幾分笑意。
「嘖嘖,姊姊的女紅還是如此好,每回瞧着都覺得自己笨手笨腳的,真不像一個親爹生的。」沈嫵從她的手裏拿過小衣裳,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越瞧越覺得可愛,頗有幾分愛不釋手的模樣。
沈婉瞧見她如此奚落自己,不由得噗哧笑出聲,抬起手輕輕地戳了一下她的額頭,有些無奈地道:「都多大了,說話還這般沒個正形兒,小心這話傳出去,讓全後宮的人都跟着發笑。」
沈嫵側過頭,瞧着沈婉的面色已經好看了不少,雖然還有幾分蒼白,但是嘴唇總算是恢復了血色,精神也上佳,顯然是調養得不錯。心底想起崔家那雙胞胎姊妹的情形,再一對比沈家入宮這四個姊妹,最小的沈韻已經出塞和親,沈嬌自幼與她就不親近,也只有沈婉這個姊姊還可以說幾句真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