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二

沈嫵沉默了，她有些出神地盯着手中的茶盞，過了片刻，忽而仰頭大笑起來，一下子摔碎了茶盞。

「想我沈嫵，只因樣貌好進宮，本想給姊姊你做助力，不想皇上竟是偏寵於我，後宮之中，誰出頭誰先死，所以我處處忍讓，宮殿我挑最不好、離皇上最遠的，衣服我穿最素凈的，就連這個昭儀的位置我都用整整六年才得來的。皇上每每在靈犀宮超過三日，我就勸他雨露均沾，往別宮走走。這回我的皇兒就快生下了，你們卻都容不了！為了讓孩子活命，我連皇上的妃位都拒絕了，沒想到還是躲不過！」沈嫵直摩挲着隆起的小腹，這麽一長串的話語說出來之後，心情有些激動，整個人都忍不住跟着顫抖。

想起明明擁有皇上無數的寵愛，卻偏生戰戰兢兢、小心謹慎的過了六年，只盼望能夠活得長久些，卻還是遭遇如此境地。

聽着沈嫵將那些事實直白地說出來，在場的嬪妃們臉色都極其難看，沈嬌也是面上一僵，勉強保持鎮定。

「是，這些你說得都對，但是在場的人沒有人會感謝你的施捨。至於你肚子裏的孩子——」沈嬌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了一下，眸光停在沈嫵隆起的小腹上，帶着幾分怨恨。

「姊姊，大秦後宮的第一條規矩，想必你十分清楚，日後哪位皇子被選為太子，並且登基了，那麽他的親生母親將被賜死，也就是所謂的留子去母。我腹中的孩兒，可是帶着沈家的血脈，只要你……」沈嫵秀氣的眉頭挑起，輕聲細語地說著，然而放在背後的手卻在發抖，她在做最後的努力和掙扎，盼望着沈嬌能讓她生下孩子，也好過如今的一屍兩命。

「昭儀姊姊還是莫要多說的好，您腹中這孩子是個妖孽！」還不待沈嫵說完，另一位美人已經從隊伍中走了出來，正是新近得寵的舒貴人。她上挑着眼角，嘴角掛着幾分嘲諷而戲謔的笑容。

沈嫵有一瞬間的失神，看向舒貴人，眼神滿是不解。

「佳姊姊還不知道吧？昨兒個晚上清風師太夜觀天象，知曉我大秦即將有一妖孽降生，位置便處在這靈犀宮之中。請師太進殿！」舒貴人素手一揮，圍在外圈的宮女就讓開一條道來，一位年過半百的尼姑走了進來。

沈嫵自然認得她，朗月庵中德高望重的師太，太后和諸多世家夫人、姑娘們都十分信奉她。

「沈嫵施主，別來無恙。」清風師太單手放在胸前，對着她輕輕施禮。

沈嫵站起身來，她的目光一一掃過大殿中的人，那些人的目光也全盯着她，眸中皆散發著恨不得她現在就死去的厲光，驀地，她仰頭大笑起來。

「師太不必多費唇舌，我只知道你慣會坑蒙拐騙，沒想到連夜觀天象這種事兒你也敢胡編出口妖孽？你們所謂的妖孽可是皇上的骨血，你們也真敢陷害！」沈嫵有些吃力地蹲下身，撿起地上茶盞的碎片，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陰冷。

眾位美人瞧見她這副模樣，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沈嬌心裏也忐忑起來，臉上卻是強作鎮定，她揮了揮手，招來一個宮女，那宮女手裏端着一碗葯。

「妹妹既然通曉事理，就莫再讓旁人多費周章了。來人，把葯給佳昭儀喝了，讓她好上路。」她衝著那個宮女使了個眼神，宮女便端着葯慢慢地走了過來。

「站在那裏別動！」沈嫵冷聲開口，她的柔荑往上移，茶盞的碎片就抵在自個兒白皙的脖頸上。

頓時，大殿內的氣氛都僵凝住了，那個宮女的腳步也頓住了，她端着葯碗的手輕輕地顫抖起來，努力地穩住。

「我入宮之前，娘親就教導我，隱忍低調、榮辱不驚。皇上寵我識時務、懂局勢，體貼入微，就連你們要害我，也只能使這種法子，胡扯什麽妖孽降世。我終究是錯了！錯在不該知道你們是賤人，卻還以禮相待！錯在還沒捏着你們的把柄，就讓皇上愛上了我。我錯在還沒當上皇后，就有皇后之賢德，雨露均沾？作夢！若有來世，我定不會如此識大體，我要你們眼睜睜地看着我一枝獨秀、寵冠後宮！」

沈嫵拚盡全力說完了這些話，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滿臉擔憂的明心，留給她一抹淡笑，便猛地用肚子撞向了桌角。

腹中有着即將足月的孩子，被那尖銳的桌角猛力撞擊到，疼痛異常。沈嫵深吸了一口氣，眼瞧着那些宮女似乎要衝上來攔住她，她忍着瀰漫向四肢的劇痛，舉起手上的茶盞碎片，用力地刺進自己的咽喉——

黏稠而甜膩的血，一下子噴涌而出，她纖細的脖頸上被紅色的血液所覆蓋，身下也是一片狼藉，血腥的紅色幾乎將她淹沒。沒人敢上前觸碰她，她摔倒在地，怒瞪着雙眸看向宮殿的屋頂，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