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我最大的苦衷,就是愛上你
趙安月趕到齊科大廈,剛到下班時間。員工們如過江之鯽往外擁擠,在趙安月的印象里,公司很少有這樣的場景——怎麼一到下班就全跑了?
“哎,沈總下午發了好大的脾氣呢。整個22層樓都聽得到。”
“是么?該不會是在罵他的弟弟吧?就因為設計稿泄露的事?”
“要說沈總也真是奇怪了,公司是他和白總監一手創立的,就算要將後續項目借他人的手完善,為什麼突然讓那麼年輕的弟弟過來挂名接手呢?”
“該不會是跟祁總監有矛盾,故意找個自己人來擠兌吧?”
“別逗了,沈總可是什麼大風大浪都經歷過的人,沒可能那麼幼稚。”
“哎,說不清楚高手們都是什麼棋路,我們只管做事吧。”
那些人在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着,也沒人注意到趙安月的逆行。
反正從一開始到現在,她低調得就像一粒塵埃。
可就在這時候,身後還是響起了一聲呼喚:“沈太太,您等下?”
“陸秘書?”
叫住趙安月的人,正是陸雅。
此時她穿了大衣,拎着手提包,一副準備離開公司的樣子。
“那個,剛才沈總聽到沈總監跟您打電話,就跟我說讓我先回去,你回來接他的吧?”
聽陸雅這麼說,趙安月有點納悶。因為剛才沈銀河的意思很清楚,自己是背着沈星野出來打電話,跟趙安月求救來着。怎麼陸雅又說,沈星野已經猜到自己會過來了?
“星野他還在辦公室?”
趙安月問陸雅。
“嗯,不過沈太太,我多句嘴哦。”陸雅把趙安月拉到人少的角落,對她道,“我剛才在門口聽到沈總在裏面打電話,好像是說,這次的事要讓沈總監負全責。你是不知道,前幾天我給沈總翻譯簽字文件的時候,看到他已經把泰晤之景的設計稿賣給一家同行業公司了,所以這次機密泄露的事很有可能會產生設計版權的巨大糾紛。”
“怎麼可能!”趙安月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星野為什麼要那麼做?這不是坑小銀么?那是他最疼愛的弟弟,何況——”
“沈太太,我……”陸雅的臉上呈現出一絲欲言又止的尷尬笑意,“我一個外人也不好多說什麼。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沈總監好像對您……”
趙安月的心咯噔了一下。
沈銀河喜歡她這件事本來就不是什麼秘密。但喜歡只是喜歡,兩人迄今為止關乎情止於禮的一切行為,都沒有半點過格。
沈星野到底為什麼要對付沈銀河?從他莫名其妙地把沈銀河推到這個位置的時候,她就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
如今——
丟下陸雅,趙安月直接按下了22樓的電梯按鍵。
這大概是她第一次,連門都不敲就闖進了沈星野的辦公室。
深秋的天開始漸漸早黑,這會兒沈星野的辦公室漆黑一片。趙安月慢慢走進去,以為裏面並沒有人。直到背靠門,面朝窗的沈星野突然開口說了一句:“你來了。”
趙安月嚇得啊了一聲:“星野,你……你在啊?我以為沒開燈……”
“我要開燈幹什麼?”男人的聲音冷冰冰的,彷彿一朝回到曾經那些個永遠捂不熱心的時光里,“我又看不見。”
“星野……今天的事我都……”
“沈銀河是不是把設計稿給你看過?”
沈星野慢慢轉過身來,漆黑一片的辦公室內,只有窗外的夜色照出立體的光影。
倒是他手指上夾着的半截香煙,偶爾忽明忽暗着火光。
從趙安月懷孕起,沈星野就再也沒有在她面前吸過煙。
“我……星野你聽我解釋,那個設計稿真的是我的責任。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弄成這樣。我那天去找學校的姚教授,想要問他諮詢些意見,可是不小心忘在他的桌子上了。後來,後來雖然找了回來——”
“那個姚教授人呢?”
沈星野面色依舊清冷。
“我……”趙安月並不是在心虛,她只是潛意識地不知道該怎麼跟沈星野爭辯而已。那麼久以來高判立下的相處模式,不是他噓寒問暖了一個來月的轉變,就能摘掉枷鎖的。
趙安月搖搖頭:“我不知道,他辭職了。”
“你不知道,是么?”沈星野撣掉煙灰,抬腳踩滅。然後站起身,雙手在小腹前的西裝口上束了束。
他一步步走向趙安月,抬手挑起她的下頜:“那麼我來告訴你吧?因為姚立國是溫帆的好友,因為祁斯文是溫帆的養子。”
“星野你什麼……什麼意思?你不會是在懷疑我……故意跟他們串通起來這樣做?那樣的話不就等於坑害了小銀么?我……”
趙安月無法想像,來自那男人的懷疑竟讓此刻的自己再難淡定自若。
原來人真的是會被慣壞的,換做幾個月前的自己,無論沈星野再怎麼為難她,她都學會不輕易流淚了。
“星野,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在做什麼?”哽了哽聲音,趙安月極力揚起頭,“為什麼我覺得,你生氣的原因好像並不似因為這份設計稿的泄露會給公司帶來多大的麻煩,而是……說實話,從你不顧常理堅持要求小銀擔這個責任的時候,我就非常的奇怪。你好像……星野我再跟你解釋一遍,我和沈銀河真的只是普通的同學關係。那會兒我不知道他是你弟弟,他也不知道我是你……可我跟他真的清清白白,你能不能不要因為自己的猜忌就弄得兄弟之間……”
“趙安月!”沈星野用力扼住趙安月的下頜,差點因為激動和憤怒把她整個人撞在後面的牆壁上,“你是不是瘋了?是誰給你的膽量和權利,敢對我說這些話!我告訴你,就算我不用看着你,都能聞到你身上那股綠茶婊的味道!當初你跟祁斯文站在一條陣線上的時候,是不是也對我說過同樣一番話?你忘記了么!現在證明結果如何?他就是利用你潛伏在我身邊的一頭惡鬼!你真以為自己有多高的魅力,是個男人就會被你迷得神魂顛倒?”
“我……”趙安月咬緊牙關,使勁秉着眼淚才沒有讓它掉下來,“你要怎麼說我,我都不反駁。但沈銀河和祁斯文不一樣,他是你弟弟啊!”
“弟弟?”沈星野冷笑轉身,“我倒寧願自己有個像你弟弟趙安宇那樣的好弟弟,至少,不管那火是不是我放的,還能給姐姐留個歸宿是不是?”
歸宿?
趙安月看着沈星野的背影,緩緩攥起雙拳:“星野,事到如今,你是不是依然覺得,我能嫁給你應該全是拜我弟弟所賜。我應該躲在被子裏幸災樂禍才對?”
沈星野沉默,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我明白,其實在你心裏,從來沒有真正看得起我過……有時候,你稍稍對我好些,不過是因為心情沒那麼糟。又或者是因為……”
趙安月雙手輕輕抬起,撫摸在自己四個多月的小腹上。
那一刻沈星野只覺得心裏亂成了一麻團。
他明知道這一切都不是趙安月的錯,但自己就是無法抑制向她發泄的怒火。
歸根到底,他只是憎恨那些‘與他不共戴天的人’,為什麼偏偏都喜歡趙安月?
而趙安月——
“小倩出事那天,你去見過祁斯文。為什麼不跟我說!”
“我……”
趙安月啞口無言。
因為沈星野說的沒有錯,那天她確實是在咖啡廳約見的祁斯文,拿到那三張設計圖后,祁斯文就借故離開了。
“我以為……你出現在咖啡廳,是一早就跟着過來的。我以為你知道……”
“小倩一定是看到了什麼,或者聽到了什麼,才被祁斯文下的毒手。你這麼聰明,該不會真的以為她是因為愛而不得,自己到商場裏去買了一瓶氰化物當飲料喝的吧!”
“你說什麼……”趙安月的淚水湧出眼眶,“你說小倩是祁斯文下毒害的?這……這……”
淚水滴在沈星野顫抖的手背上,他心裏抽了幾分皺緊,冷冷別過頭。
“事到如今,你還像個白蓮花一樣不願相信這世上的人心有多險是不是?你該不會告訴我,祁斯文也不說那種人吧?我告訴你趙安月,我現在暫時沒有時間去弄他,是因為我身後還有更需要花時間對付的人。並不表示,我因為沒有證據而放過了他。如果在你心裏,把別人都看成正義和正確的,只把我當做一個身體殘疾內心扭曲的神經病……隨便你……我自己的戰爭,沒必要一定拖着個你來為我鼓掌。你走吧。”
“星野……”
趙安月怔怔地站在原地,她似乎沒能在一瞬間弄明白沈星野說的走是什麼意思。
“我……你是讓我……”
“我讓你走!不要以為你懷着孩子我就拿你沒辦法!你愛生就生,不愛生就打掉!沈家那幾個臭錢我根本就不稀罕!”
只有毀滅才能重新洗牌,只有毀滅才能讓人的慾望和憤怒重新加點。
沈星野的咆哮聲斷了自己敏銳的聽覺,這一刻他只能聽到腦海里遍佈着的敵人的冷嘲熱諷,完全無法辯清——趙安月的腳步究竟是靠近還是遠走。
直到身前猛然一個溫暖的擁抱,隔着衣料的肌膚隔不斷電流的碰觸一樣敏感起來。
趙安月的雙臂牢牢匝緊沈星野的腰——
“星野,我不會走的……”
那一刻,男人最後的堅持和獨自面對兩百多個黑夜的勇氣驟然瓦解。
他跪下身,容顏跌落在趙安月羸弱的肩膀上。
“他們挖走了我的眼睛……我曾視為最親最愛的人,他們……為了給沈銀河做手術,他們偷走了我的眼睛……”
趙安月:“!!!”
難怪公立醫院的大夫看了沈星野的拍片後會有那麼大的反應,難怪鄭麗欣要求沈銀河隱瞞自己的病情,難怪她一次次欺騙沈星野,並要他想盡辦法給弟弟打好後路和基礎。
“沈銀河根本就不是我父親的兒子,他是沈秋舫的。是我媽跟他苟合的野種……他們把我玩弄股掌之中,恨不能吸干我身上的每一滴血。趙安月,我一直沒把這些事告訴你,是因為我知道……連我這種人你都能忍耐,在你心裏他們同樣也都能算得上好人,同樣都可以被原諒……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