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西洲曲
又是幾輪豪飲。
禹二郎數杯酒下肚后，臉色越發熏紅，他端起酒杯腳步虛浮地走到周鴻現跟前，嬉笑道：“娘子，你我相識便是緣分，來來來，你我再飲一杯！”
周鴻現臉上依舊笑吟吟，也不多說廢話，拿起酒杯便故技重施了一回豪飲的演技。
禹二郎拍手大笑：“痛快啊，娘子！這才是我們妖該有的做派，你比那些凡俗女子不知要勝上多少，我就喜歡你這樣的！”
說著赤裸裸的話，禹二郎的目光不禁落在了周鴻現的胸前，在那上面注目了好一陣后，他又將目光漸漸上移至臉龐，突然他也不知發了什麼瘋，竟朝周鴻現伸出了魔爪：“哎呀，娘子，你瞧你這嘴唇還是濕的，讓我替你擦乾可好？”
雖然心中有所提防，但周鴻現仍沒料到禹二郎能如此輕佻，她吃驚之下，連忙側身躲過了這番調戲。
松坡老鬼在一旁看得大笑：“二弟，你怎可以如此孟浪啊？”
閣樓中還有眾多侍女，她們見此情景，都嬉笑不已。這些侍女都是松坡老鬼的鬼奴，說白了都是被松坡老鬼憑藉道行強搶來的女鬼，她們大多生前都是良家女子，可在松坡老鬼的浸染之下，她們已喪失原先的本性，一個個渾渾噩噩，媚態十足，可以稱得上是實打實的艷鬼。
在眾多侍女的曲媚逢迎下，松坡老鬼的舉止越發放浪，禹二郎當然也不逢多讓，他身為鼠妖，與松坡老鬼是臭味相投的，道行雖不及後者，可卻沒有差太多，之所以甘願做小弟，也正是衝著松坡老鬼的這些貌美鬼奴。
禹二郎言語直白地道：“大哥，狐娘子這般拒絕我，真是讓我喝酒也覺得無趣了！你今日不是新得了一位小美人嗎，讓她出來為大家助助興如何？”
松坡老鬼笑道：“不成啊，二弟，那小美人尚魂魄不全，也未經調教，上不了檯面，你若想見她，還需多等一些日子才行！”
周鴻現聽到這話，不禁心緒涌動。
“那就讓倩娘出來一展才藝可好？”
松坡老鬼微微點頭，便對懷中的一名侍女交代了幾句，那侍女頓時起身離去，過了好一會兒，她又歸返，其身後卻已跟着一位體態豐盈的美人。
周鴻現乍眼望去，只見那美人大約雙十年華，雖然有着與周圍侍女同樣的蒼白臉色，可顏值卻遠超旁人，她發濃如墨，美人尖也醒目，臉上淡抹胭脂，嘴唇紅而不艷，給人一種清純脫俗之感。
美人走到松坡老鬼跟前，行了個萬福：“不知阿郎喚奴何事？”
松坡老鬼見到她，滿臉的笑容可掬：“倩娘啊，二郎剛才念叨你，你來為大家一展才藝可好？”
“是，阿郎。”美人輕輕頷首。
周鴻現發現松坡老鬼對這喚作“倩娘”的美人有些寵幸，連說話都是輕聲細語，而倩娘雖然也很聽話，可臉上卻無絲毫媚色，這一點令她頗感驚訝。
旁邊已有侍女撫琴，琴聲響起后，倩娘開始跟着節奏翩翩起舞，她舞姿優美，飛舞的雲袖與輕薄的紗衣掩不住她曼妙的身姿，也使她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誘惑力十足。
周鴻現不曾見過如此古典而誘惑的舞蹈，漸漸也看得有些入迷，可她細心不減，仔細觀察之下，卻發現倩娘在優美的舞姿之下，一雙眼眸中總有一股化不開的哀怨。
相較起其他侍女的媚態橫生，周鴻現對這種哀怨頗感疑惑，可等不及她細想，倩娘已經踏舞而歌：“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日暮伯勞飛，風吹烏臼樹。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開門郎不至，出門采紅蓮。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捲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輕歌曼舞在恰到好處的節奏中結束，松坡老鬼與禹二郎紛紛鼓掌叫好，周鴻現也未吝惜自己的掌聲。
此時，松坡老鬼笑道：“倩娘，你這唱的是什麼？”
“回阿郎的話，奴唱的是西洲曲。”
“我知道是西洲曲，裏面‘西洲’二字已重複出現多遍，我焉能不知？我還聽到了其中有‘青樓’二字，故我好奇的是這詞中到底說了些什麼。”
倩娘沉默，松坡老鬼笑了笑，轉頭又問禹二郎：“二弟，你可知這詞裏到底說了些什麼？”
禹二郎笑道：“大哥，我覺得這詞裏又是天又是海的，定然寫景無疑！”
“原來如此，哎，無趣，無趣！”
周鴻現聽着這些話，差點笑出聲，她雖對曲名很陌生，可她覺得這歌詞並不晦澀，她只需仔細一品，便能知道這其中流露的是一種思念情郎之心。這對鬼妖表面附庸風雅，卻聽不懂其中意思，只在那胡亂瞎掰，實屬令人捧腹。
可如此想着，周鴻現腦中突然靈光一現，她不禁深深地看了眼倩娘，像是捕捉到了什麼。
倩娘作完歌舞后，便被松坡老鬼留在身旁作陪，席間松坡老鬼直接將她擁入懷中，並讓她為自己斟酒。倩娘無一不是百依百順，只是眼神中偶爾流露出一絲無奈與哀怨，而這些都被作為有心之人的周鴻現全部看在眼底。
禹二郎在一旁眼熱不已，他也想找個女人納入懷中，可那些侍女他都已看不上眼，只看上了周鴻現。礙於同是妖的身份，他一開始對周鴻現還尚屬禮貌，可周鴻現婉拒的次數多了，他也有些不耐煩起來，周鴻現已深感自己處境不妙，疲於應付之下，她只好使出一手絕招——借尿遁避敵鋒芒。
委婉地道明了自己內急的情況后，松坡老鬼與禹二郎皆是露出了笑容，笑容中還有一絲猥瑣的味道。
周鴻現卻伸手指着倩娘道：“我對府上不熟，不知能否讓倩娘姐姐陪我去一趟，剛才她的歌舞我好喜歡，真想順便向她討教一二呢！”
松坡老鬼點頭對倩娘道：“既然狐娘子相請，你便去陪她一趟吧！”
“是，阿郎。”倩娘乖乖起身，便陪着周鴻現出了閣樓。
然而，等她們身影一消失，禹二郎便忙不迭地坐到松坡老鬼跟前道：“大哥，你得幫幫我！”
松坡老鬼把玩着酒杯，笑道：“怎麼了二弟，在狐娘子身上碰壁了？”
“大哥，我本以為天下狐狸一般騷，卻不想那小狐狸矯情的很，居然連碰都不讓我碰一下！可我喜歡她的身子喜歡的緊，你得幫小弟得償所願啊！”
松坡老鬼淡淡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小瓶道：“二弟，此物拿去！”
禹二郎怔了怔：“這是什麼？”
“此物乃我練制的屍油，你滴一滴在狐娘子的杯中，管她是人妖鬼怪，只要道行不夠，都得身中媚毒，倒時只要你稍一挑弄，她便會對你欲罷不能了！”
禹二郎的眼睛頓時變得雪亮。
出了閣樓，周鴻現一直緊緊跟在倩娘身後，她一路上不發一言，而倩娘也是同樣如此。
過了好一會兒，二人停步，倩娘方道：“狐娘子，就是這了，我在外面等你！”
周鴻現見倩娘轉頭看向自己，她卻像是一點也不急，而是慢悠悠地道：“倩娘，你今天的舞跳得真讓人賞心悅目。”
“狐娘子過獎了！”倩娘的語氣很是冷淡。
“不過我更喜歡你的歌，內容百轉千折，真是道盡了對情郎的相思之苦！”
倩娘聽聞此話，臉不禁微微變色。
周鴻現看到這一幕，更加篤定了心中的念頭，她不禁擺出陰險的笑容，陰陽怪氣道：“你身為老鬼的鬼奴，居然還想着其他的情郎，這可是在給老鬼帶綠帽子哦！”
倩娘雖未聽過“綠帽子”這一名詞，但依然聽懂了周鴻現整句話的含義，她不禁緊咬起下唇，眼中竟然升起了霧氣。
周鴻現見她這副楚楚可憐模樣，有些於心不忍，早已打過無數次腹稿的陰險的話居然說不下去了。
眼見着快要功虧一簣，倩娘突然開了口：“狐娘子，我知道你們狐類狡猾，故你對我說這些話必有用意，說吧，是想讓我替你做什麼？”
“呃——我——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
周鴻現深吸了口氣，壓下自己心中的忐忑，並將自己的目的詳細道出。
倩娘聽着聽着，眼中卻漸漸升起了驚訝：“你說你要找的人名叫崔妤，而你是她的朋友？”
“是這樣的沒錯！我知道老鬼有點寵你，只要你利用這點幫我，我能帶我朋友走，就絕不會再為難你！”
倩娘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古怪的微笑，她點了點頭：“我知道崔妤在哪，你想救她，就跟我來吧！”
看着倩娘轉身離去的背影，周鴻現心中的忐忑變得更加強烈起來，她不禁低聲自語：“怎麼這麼簡單就成功了？這也感覺太不真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