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禍害
“晚上吃點東西,不然半夜肚子餓了,該睡不着了。”楊芸說著就拿着勺子要親自喂郁清清。
郁清清接過勺子,笑着說道:“我自己來吧。”
楊芸站起來走到窗前,“今晚月亮真大,不過月光太亮了,太晃眼睛,影響入眠。”說著就要拉上窗帘。
郁清清根本就來不及出聲,眼睜睜看着楊芸將窗帘拉上了,厚重的帘布瞬間將夜色於月光齊齊遮擋,只余屋內滿室溫暖的昏黃燈芒。
郁清清看着被拉開的窗帘后空蕩蕩一片,哪裏還有少年的身影,心中不免幾分訝然。
他什麼時候離開了,她竟然沒有察覺分毫。
楊芸扭頭看到郁清清捏着勺子,說道:“怎麼還不喝呀,粥涼了就不好了。”
郁清清卻把勺子擱回碗裏,將粥碗放在桌子上:“等會兒吧,我這會兒不想喝。”
楊芸沒有多做停留就離開了,房間重新恢復寂靜,只聞寒風拍打窗戶的呼呼聲,越發襯的屋中溫暖寧靜。
郁清清掃了眼四周,輕聲開口“走了嗎?”
頭頂一道陰影落下,少年輕飄飄的踩地,挑眉冷笑:“我沒走,你是不是很失望?”
郁清清看着窗帘上邊的排風口,這少年那麼快的時間內能找到這樣的藏身之所,實在不容小覷。
“你現在可以走了。”郁清清懶得跟他廢話,重新躺下來。
君九歌眯眼瞧了她一眼,“當初你就那麼想讓我死?”
這才是他一直耿耿於懷的,雖然當初兩人時常鬥嘴鬥氣,鬧得不甚愉快,但君九歌心裏卻是把她當朋友了的,只是他性子傲嬌,未免對方笑話他,卻是不肯退讓半步。
所以當初生死一發之際,他期冀的望着郁清,以為她會將他拉上來,那之後不管曾經有多少不愉快,從那之後郁清就是他的朋友。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郁清竟然鬆了手,眼睜睜的看着他跌落懸崖。
每一個午夜夢回,他都忘不了山崖上少年那雙孤絕冷漠的眼睛,有着淡淡的嘲弄和漠視一切的冰冷。
她要他死。
這個答案才真正的令他無法接受。
他不明白為什麼,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究竟有哪裏對不起她?
他想知道答案,又抹不下面子,他不想承認他在對方心裏不值一文。
郁清清閉上雙眼,翻了個身,留給他一個後背。
君九歌噎了噎,冷哼一聲,奪門而去。
郁清清睜開雙眼,輕輕嘆了口氣。
——
如此在酒店度過了三天,這三天,郁清清沒有出房門一步,三餐楊芸給她送到房間,一開始楊芸還很擔心,但看郁清清臉色正常,體溫正常,除了沒精神之外跟常人無異,便也無話可說。
第四天早上,郁清清睜開雙眼,活動了一下四肢,利落的起床。
拉開窗帘,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透厚重的霧霾灑照而來,落了滿身,帶來一絲淡淡的暖意。
郁清清深吸口氣,微微一笑,丹田處一股暖意遊走全身,一掃之前的疲態,整個人神清氣爽,精神百倍。
楊芸出門看到郁清清,訝然的說道:“今天精神看起來好多了,看來之前你確實是太累了。”
“之前多謝芸姐對我的照顧,否則我也不會恢復的這麼快。”
楊芸忙擺手:“這是我應該做的。”
“今天是大聯排,走吧,咱去電視台報道,今天肯定特別忙。”
楊芸看郁清清穿的單薄,回她房間拿了件羽絨服披在她身上:“這兩天降溫,穿厚點。”
兩人走出酒店大門,刺骨的寒風撲面而來,頭頂是稀薄的陽光,卻感受不到丁點暖意,只有鑽縫入骨的刺寒,楊芸下意識搓了搓雙手,呵出的熱氣瞬間變成薄霧蒸騰。
郁清清彷彿沒有感受到任何寒意,面色平靜的坐上車,楊芸愣了愣,在郁清清望過來的視線中,趕忙坐了上去。
——
“聽聞今年春晚的現場,會來很多大領導呢,你看這兩天任導愁的眉頭都沒松展過。”
中午吃飯的間隙,郁清清聽到旁邊兩個編導聚頭八卦。
兩人已經很隱蔽了,後台人聲嘈雜,也分不清誰的聲音是誰的,但兩個人的聲音依舊一字不落的落入了郁清清耳中。
“每年不都有領導嗎?這有啥稀奇的,任導也不是第一年執導了。”
“你知道什麼,今年來的領導可不得了,那可是……。”那人指了指上頭,一臉不可說的神秘。
卻見他嘴唇微動,無聲吐出一個字,另一人眸中的驚訝不加掩飾,“怎麼可能,這家人不是向來低調嗎?怎麼可能來現場?”
“你別不信,按往常慣例,導演組發出了邀請,本以為會直接拒絕的,沒想到倒是君夫人答應了,把導演組的人嚇了一跳,再三確認,君夫人是真的要參加。”
“那君老爺子呢?”
那人搖了搖頭:“君夫人說君老爺子身體不太好,現場要坐那麼久,怕老爺子身體受不了,不讓他來了。”
“君家不還有個小少爺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這小少爺從小送往軍營歷練,聽說最近在養傷,其他的屬於機密,咱哪兒知道那麼多。”
“也是,那君家軍功赫赫,兩個少爺都為國捐軀,好在還有君小少爺,他雖是外孫,但改隨母姓,從小在君家長大,君老爺子是把他當繼承人培養的,以後君家未來就看這個君小少爺了。”
任導過來巡查,兩人趕緊閉了嘴,迎了上去。
郁清清眯了眯眼,君家,她是聽過的,不過那距離她太遙遠了,根本不是一個層面的。
對於保家衛國的軍人,她打從心底里敬佩,對君家的人也由衷的尊敬。
終於到了除夕夜前夕,郁清清一早就在後台候着了,後台烏烏泱泱都是候着等待表演的嘉賓,人多,就容易出亂子,好在統籌有度,亂是亂了點,倒是沒出什麼事,郁清清站在角落裏,微垂着眉眼,看起來與這繁亂的後台有些格格不入。
這時楊芸擠到她身邊,說道:“先去補妝,你的節目在後邊呢,趁這個時間可以休息會兒。”
郁清清跟楊芸來到化妝間,這是間很小,但獨立的化妝室,能在這後台得到個單獨的化妝間可不容易。
楊芸拉過來一個化妝師給郁清清補妝,補完妝就又被人給叫走了。
楊芸這會兒閑了下來,拿出手機跟郁清清一起看直播,馬上就要開始了,郁清清的手機響了起來。
接通,裏邊傳出郁洛洛的大嗓門:“哥,我跟爸媽還有奶奶外公外婆守着電視呢,你啥時候出來啊。”
不僅是外公外婆,街坊鄰居都在他們家呢,他家現在滿屋子擠的都是人,大門口都快站不下了,都是慕名來看郁清清的,這兩天羅燕笑得合不攏嘴,逢人就說,加之她上了電視,外甥還爭氣,走哪兒都是挺胸抬頭的,別提多揚眉吐氣了。
郁清清下意識勾了勾嘴角,眉眼柔和下來:“十一點左右,太晚了,等不了就回去休息。”
“不行,我一定要守着電視看,那可是我哥啊哈哈,這兩天我好多同學給我打電話,都在問你啥時候回來,我才不告訴他們呢,哼。”小子也傲嬌起來了。
“清清啊,採訪看了沒有,我沒有給你丟臉吧?你在帝都累不累啊,我聽說那邊很冷,霧霾很嚴重,你出門多穿點衣服,別凍着了,出門一定要戴口罩……。”羅燕喋喋不休的聲音隨之傳了出來。
郁清清靜靜聽着,心口微暖。
這個電話打了足足有二十多分鐘,最後要不是郁清清手機沒電了,對方還能再說一個鐘頭。
郁清清掛了電話,顯示電量只剩10%,充電器在酒店,郁清清只能收起手機。
這時候鈴聲又響了,郁清清看到來電顯示,戚朝歌?
接通之後,裏邊傳出少年清潤的聲音:“我在看電視。”
“嗯。”郁清清平靜的應道。
“我很期待你的節目。”
郁清清偷偷翻了個白眼:“手機沒電了,沒事的話我就掛了。”
還真是冷漠呢。
“新年快樂。”
郁清清勾了勾唇:“新年快樂。”
掛掉了電話。
這時手機已經自動關機了。
郁清清收了手機,這時候有人敲門進來:“郁清,去B2區做準備。”
楊芸站了起來:“走吧。”
出來的時候,楊芸看了眼郁清清,“緊張嗎?”
她這句完全是廢話。
郁清清勾了勾唇,面色平靜如常:“有什麼好緊張的?”
楊芸笑了笑:“這樣的舞台還能穩得住,佩服佩服。”
今晚的舞台恐怕是全華國甚至全世界最重大的舞台了,全球直播啊,全世界多少雙眼睛盯着,一分一毫的誤差都會被放大,她竟然還能這麼淡定,簡直不是人。
郁清清緊張嗎?當然緊張,但是死過一次的人,還有什麼好怕的?
——
同時一輛車停在劇場後門,車門打開,一個身着旗袍的美婦人攏着披肩走了下來。
今晚月光清亮,那婦人身姿翩躚,氣如幽蘭,一雙妙目在月光下沉靜柔和,是這月色下最曼妙的一道風景。
來人趕忙迎了上來,恭敬的開口:“君夫人,快裏邊請。”
女子含笑點頭:“辛苦了。”
那人趕忙說道:“不辛苦,這都是我們應當做的。”
女子回頭,看向車內,迎接的人疑惑的看過去,接到通知只有君夫人一人啊,難道還有人隨君夫人一起來嗎?
緊接着一條長腿邁了出來,那腿修長勁瘦,充滿力量,下一刻一個少年彎腰走了出來。
少年十六七的年歲,容貌與女子有幾分肖像,然相比女子的氣韻高華眉眼更顯濃艷邪魅,一雙漂亮的鳳目漆黑幽沉,微勾的眼尾似笑非笑,給人一種神秘而危險的感覺。
那人看了一眼便趕忙垂下腦袋,這位想必就是君小少爺了,人稱九少的君九歌。
“原來是君小少爺,君夫人,君少爺,裏邊請。”
君如月和君九歌一起往裏走,君九歌雙手插兜,看起來有種閑散慵懶的感覺。
君如月笑着搖頭看了他一眼:“軍隊歷練了那麼久,怎麼還是沒個正形?”
君九歌勾唇:“母親是提醒我該回軍隊了嗎?”
君如月無奈的說道:“真是拿你沒辦法,這種場合你不是歷來不喜歡的嗎?這次怎麼想到要來?”
“老頭去了西山泡溫泉,家裏待着沒意思,來看看現場的春晚是個什麼樣子。”
說話間將兩人引到二樓的VIP位置,私密性極好,又能清晰的看到舞台上的表演,而且直播的時候鏡頭並不會帶到二樓,確保不會出鏡曝光。
兩人在位置上坐定,旁邊圓桌旁有個婦人訝然道:“君夫人?”
君如月扭頭,是個五十多歲的微胖婦人,面若銀盤,脖頸上戴着碩大的珍珠項鏈,給人十分富態雍容的感覺。
“梁夫人。”君如月頷首微笑。
梁夫人走過來和君如月一番寒暄,梁夫人身側的少女目光一直偷偷的打量君九歌,雙頰微紅。
君九歌只在一開始朝梁夫人點頭問好,之後便坐在位置上低頭玩手機,他雖然坐姿懶散,但背脊卻挺得很直,劍眉星目,英挺與邪魅之氣糅雜,讓他看起來格外的引人注目。
少年翩翩風姿,實在很容易令少女心動。
梁夫人拉過身側的少女:“如茵,這位是君夫人,按輩分你要叫她姑姑。”
少女纖姿蒲柳,眉清目秀,端莊秀雅,很有古代大家閨秀的風範,聞言站出來對君如月乖巧的喊了一聲姑姑。
君如月含笑點頭:“如茵如今出落的越髮漂亮了,記得上次見她的時候還是個到我腰的小姑娘,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了。”
梁如茵含羞垂頭。
君如月心生喜歡,拉着她多說了幾句話。
君如月看她一直偷瞧君九歌,心中自是明白,自家兒子那張臉從小就招蜂引蝶,在大院的時候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天天嚷着長大要給她當兒媳婦呢,小姑娘心動也是自然,不過自家兒子那個性子,還是別禍害人家好姑娘了。
“歌兒,這位如茵妹妹,你還記得吧,小時候一起玩過,你小時候揪人家辮子,害的人家小姑娘哭鼻子。”
梁如茵偷偷看了眼君九歌,心中小小雀躍。
她表姑家跟君家以前是一個大院的,小時候她跟着母親去過一次,見過君九歌,那時他還是個小孩子,卻長的格外漂亮,調皮搗蛋,愛欺負人,她被揪了辮子,當時疼的她哇哇大哭,還記得那個小男孩嘲笑她愛哭鬼,鼻涕包,她一記就是這麼多年。
後來她再去表姑家,卻再也沒有見過君九歌,後來君家也搬出了大院,她曾旁敲側擊的問過表姑,表姑說他參軍去了,以後君家的未來就靠他了,相比那些混吃等死的二代們,前途無量。
今晚她本是不想來的,但母親說讓她出來長長見識,多認識一些人,抵不過母親說教,她便來了,沒想到,會見到他。
這一刻,她心中既有重逢的喜悅,又有小女兒家的嬌羞期待。
不知他還記不記得自己。
聽到君如月的話,她期冀的望着君九歌。
君九歌頭也未抬,“不記得。”三個字,透着漫不經心的冷漠。
梁如茵心下微冷。
君如月沒想到他這麼不給人家姑娘面子,也暗怪自己多嘴,還不清楚自己兒子的性子嗎?這麼問簡直就是自討苦吃。
“這孩子就是這性子,別跟他一般見識,不如咱們坐下來好好說話。”
梁夫人和梁如茵在圓桌前坐了下來,梁如茵挨着君如月,君如月旁邊就是君九歌,梁如茵目光掠過君如月,偷偷的看了眼他的手機屏幕,卻見他正在看什麼視頻,視頻里是什麼內容,她卻是看不太清。
君九歌勾了勾唇,眼神嘲弄,這一幕落在梁如茵眼中,卻是被他這一刻冰冷邪魅的神情所吸引。
心中也好奇,他到底看的什麼內容?
“清清,你看這個視頻。”等待間隙,楊芸把手機遞給郁清。
郁清看了一眼,這是一個剪輯的視頻,視頻里是她參加節目以來的剪輯,既有翩翩公子,又有俠義劍客,又有落筆江山的豪情文雅,配合上富有節奏感的背景音樂,視頻彷彿一個故事,引人入勝。
這個剪輯視頻很快就在網上火了,傳播速度甚廣,結合劍俠傳奇官微的互動,引起劍俠傳奇原著粉的廣泛追捧,認為這就是從書中走出來的雲逸,而一部分自發組織起來的粉絲在各大平台上留言請大家關注今晚晚會,期待郁清的出演。
總之今晚晚會,熱度最大的當屬郁清了,她才十來歲,出名也不過幾周時間而已,就能有這樣的熱度,實在令人震驚。
郁清清看了一眼,問道:“視頻是從哪裏流傳出來的?”
看這剪輯手法,是專業的,一般的粉絲可沒這能力。
“好像是劍俠傳奇的官微。”
只有官方出手,才有這樣專業的手法,兩相宣傳,也算雙贏。
“你看,你也有自己的後援會了,粉絲都十幾萬了,並且這兩天漲的很快,你要不要自己註冊個賬號?”
郁清清搖頭:“以後再說吧。”
她看着後台大屏幕里的轉播,晚會已經開始了,鏡頭時不時的從觀眾席上掃過,她問道:“君家今年也來了嗎?”
楊芸一臉疑惑:“什麼君家?”
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捂嘴:“不會吧?君家啊,我咋沒聽到風聲?”
郁清清笑了笑:“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觀眾席那麼大,也不知道坐在哪兒?”
楊芸指着觀眾席上的二樓,那裏燈光昏暗,什麼都看不清,說道:“那是VIP座位,歷年都是大人物才能坐的位置,若是君家真的來人了,應該就坐在那裏了。”
這時通知到郁清清,很快就要輪到她了,讓她做好準備。
郁清清深吸口氣,沉穩如她,這時心中也不僅有些慌。
梁如茵看的津津有味,但漸漸的,她有些困了,在君夫人和君九歌面前她不願失禮,便忍着困意,卻見君九歌一直在看手機,在主持人報幕的時候,終於抬頭看了眼舞台。
君如月笑了起來:“終於等到了。”
梁如茵疑惑的問道:“夫人在等什麼?”
君如月笑着搖頭:“沒什麼,我看你面有倦色,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梁如茵搖頭,抿唇笑道:“我不困,還堅持的住。”
君如月笑笑,也不再說什麼,目光望向舞台上。
伴着雄渾的鼓點,少年英姿勃發,從天而降,手執長劍,凌空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