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四個眼的牛肉湯

第六十六章 四個眼的牛肉湯

張緘第一次覺得鳳城距離張家村是如此之近,“嗖”的一下或者近在咫尺都不能表達張緘心中的留戀和不舍。

其實很多人都不知道,燕子在張家村中學是很多男同學的追求對象,文靜而好學的女孩總是惹人關注,關鍵燕子長的也挺好看的。張緘能從他們的眼神或者舉止中輕易分辨出來,因為他們在這方面是一類人。

有一次,張緘在初中畢業就退學回家殺豬的張六的影集裏一個顯眼的位置發現了一張燕子的照片,張六按輩分算是張緘的叔叔,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張緘一陣恍惚眼發黑,他絕對不是血糖低,是真的特別的難過,還需要假裝坦然。

照片里的確是如假包換的燕子,張緘有把照片從影集裏取出來撕掉的衝動,在他的心目中燕子是他心底最後的一片柔軟,他不能接受燕子的照片放在別人的影集裏,張六是他本家的叔叔也不行。

雖然畢業在家的張六經常請他吃豬肉燒餅,甚至有一次還請到飯店吃了一頓大餐並喝了啤酒。

那天下午,張緘堅定的拒絕了張六拿一兩豬肉去十字街找打燒餅的老八爺打兩個豬肉燒餅的提議,他失神落魄的離開張六的家,用了足足一周才和自己達成和解。

他猜測的是張六在快畢業的時候趁着燕子不注意在她的課桌上拿的,所以女孩子一定要看好自己的東西,特別是照片這樣私密的東西。

另一種可能就是張六那天是帶着祖傳的殺豬刀去問燕子要的,燕子本來看着張六油光發亮的臉是不願意給的,但眼尖的她看到張六背在身後散着寒光的刀尖,就委屈的給了他一張,毫無疑問燕子在晚上躲在被窩裏嚶嚶的哭出了聲音。

不管是那種可能,燕子的照片落在張六的影集裏都是一個天大的誤會,在張緘的眼裏是不能容忍的。

以前張緘在車中總是容易瞌睡,窗外的景色也抵禦不了封閉的車內讓人昏昏欲睡的睏倦。

這次回家燕子就坐在身邊,他隨時都能感到她小腿的絲絲涼意,嗅到她身上若有若無的清香。

亞當和夏娃當年在伊甸園坐在一起的時候,如果他們兩腿貼在一起,亞當聞着夏娃身上的氣息,不用吃邪惡的果子,他們也會在一起的。

因為他們在四目相對的時候,就已經中了一種叫愛的毒,無聲無息,無葯可解!

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里,張緘在車子顛簸的時候就望向窗外,因為這個時候是他們貼靠的最緊的時候,他完全能感受他們之間肌肉的擠壓帶來的新奇和刺激,他怕燕子看到自己的窘相,不僅僅是因為燕子臉紅了,而是張緘臉比燕子的臉紅的還厲害。

下了車,燕子輕生和張緘說了聲再見,這個時候張緘可以毫不吃力的看到他潔白的頸脖和已經突起的胸部。

說完燕子就背着包過了馬路走到村莊的入口的小路,經過一個簡陋的廁所向左轉一個彎就消失在張緘的視線里。

回家的時候,他還沒有從巨大的興奮中走出來,他邁着“絕世興奮步”一步一甩的往家走。

十點多的太陽,已經讓人感覺到有些炎熱,張緘整個額頭都汗津津的,這個“十一”無論如何一定要理髮了,那個姓岳的瘦高個語文老師在一次課間告誡張緘:從頭髮縫裏看人是不禮貌的。

張緘雖然是一個農村孩子,但講禮貌是老張家傳承下來的一項家風。

這個語文老師的水平確實比較高,這次月考還出了古詩接龍,其中一題就是:洛陽親友如相問?填寫下一句,還好張緘平時熟讀古詩三百首,知道下一句是什麼。

張家村的柏油馬路上鋪滿了割下來的水稻,行人成了免費的脫粒機,比之前用石磙省事的多,缺點就是有土塊和小石子。

稻子的清香和秸稈的氣息撲鼻而來,這是最正宗農村的味道,也是張緘最為熟悉的味道,他是從土地里走出來的孩子,他熟悉土地的氣息。

張緘回到家的時候,母親依舊在診所忙碌着,父親不在家,放下背包和母親打了聲招呼張緘就去奶奶那了。

經過幾個熟人和幾隻虎視眈眈的狗,張緘就到了奶奶的家,綠漆鐵門半開着,奶奶坐在堂屋的門口,端着一個打了布補丁的簸箕從新鮮的稻子裏往外挑着雜物。

因為張家村開礦的原因,張緘村的村民的莊稼地基本都被佔用或者成為了塌陷區。但不管佔用不佔用,只要還能種上莊稼,村民是不會讓土地荒蕪的。

土地是農民的根,沒有了土地,農民也就不在是真正意義上的農民了。

張緘的奶奶這個秋天肯定又去撿稻子了,張緘小的時候奶奶就帶着張緘撿着一年兩季節的莊稼,撿麥子和撿稻子在張緘的記憶里伴着飛舞的蝴蝶和圓滑的泥鰍,已經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只是這一個月不見,張緘感覺到奶奶頭髮白的更多了,在陽光下泛着讓人心酸的光。

“俺奶,我回來了!”張緘對着耳朵已經有點聾的奶奶大聲說。

“呀,什麼時候回來的?”奶奶看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孫子明顯的一顫,在外人看來無比嚴肅的奶奶立刻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露出掉了門牙的牙床。

他放下簸箕,起身進屋,出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個大蘋果。

“你大姑上次來買的,我給你留着來。”奶奶把蘋果遞給張緘,張緘看到奶奶手上的皺紋和蘋果上不起眼的一個蟲眼。

從小長到大,張緘和他兩個堂弟就沒有從他們奶奶手裏拿到過沒有缺陷的水果,她總是先撿壞了的給他們吃,所以從始至終都是壞的,因為好的不給他們吃。

“我一會回家,我晚上在這睡,中午我給你送飯。”張緘把蘋果放在一邊,搬了個凳子,從簸箕里的稻子裏撿着雜物。

“好。”奶奶得知張緘晚上在這睡,高興的答應到,臉上的皺紋彷彿都在一瞬間舒展開了。

就像張緘第一次見人泡菊花茶,小小的一朵乾枯的菊花,用熱水一泡,瞬間就盛開在杯子裏了。

過了幾分鐘,張緘的奶奶起身又進屋,這次抱了一床被子出來晾曬。

奶奶喂的剩下的唯一的一隻公雞賊頭雞腦的走了過來,如果張緘沒有記錯的話,他在高家村上學的時候帶了一隻雞到胡東家。

這隻雞莫非認出張緘就是那隻雞的間接兇手,莫非是尋仇來的,它斜着腦袋打量着張緘,用完左邊的眼睛轉過頭又用右邊的眼睛,像在確認着什麼,張緘隨手用剛撿出的小石子扔向了它,它沒有想到張緘突然來這一手,嚇得支愣着翅膀跑了。

下午的時候,張緘找到了也從鳳城回到家的曹小山,曹小山正在門口玩他家的貓,貓努力的伸着頸子舒服的享受着小山撓癢。

張緘走上前說請曹小山理髮,曹小山摸了摸剛理過的自來卷的頭髮,後悔的一下把貓扔在了地下,小貓悻悻的看了他一眼,抖了一下身子,轉眼就跑的不見了蹤影。

在去離燕子家不遠的“茂來理髮店”的路上,張緘幾次想把和燕子一起坐車回來的經歷說給小山聽,最後還是忍住了,張緘覺得要是和他說了,他的這種濃的化不開的幸福,因為多了一個人知曉就會被稀釋被沖淡,最終索然無味。

張緘理髮的時候,曹小山就在一旁用一把小剪子撿鼻毛,沒有想到他的頭髮長的那麼慢那麼卷,為什麼鼻毛會長的那麼長那麼密。

雖然張緘沒有請曹小山理髮,晚上卻請他喝了牛肉湯,曹小山毫不含糊的一口氣喝了兩碗外加一個燒餅,走的時候卻說岳有化家的牛肉湯不如以前味道好了。

張緘給他奶奶也帶了一碗,岳有化還特意多加了粉絲。到奶奶家的時候,奶奶留了門,張緘進去后插了門,用旁邊的木棍把門抵上,這讓張緘想到在鳳城住他對面的那個姑娘,她和自己的奶奶肯定有共同的話題,至少在用木棍抵門這方面能聊上一聊。

張緘的奶奶流了等已經睡下了,張緘從廚房拿了一個大碗,把牛肉湯端到奶奶的床前。

“俺奶,我給你買了牛肉湯,你乘熱吃,你不吃明天就只能餵雞了。”

“都吃過了,還買什麼牛肉湯。”奶奶一聽不吃要倒掉餵雞,起身吃了起來。“你下次別買了,岳有化牛肉湯現在是四個眼的湯。”

“什麼叫四個眼的湯?”

“湯稀的都能倒影自己的眼,不是四個眼的湯是什麼樣的湯。”

“俺奶,你太有才了。”

窗外偷聽的月亮此時也笑的流出了眼淚,落在空中變成了漫天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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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寂寞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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