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完結)
也許是最後一場戲,大家都竭盡所能去努力的緣故。一遍過,沒有什麼需要重拍的地方。
伊澤和敦賀蓮完成整場戲後站在原地,等待着導演說可以。所有人都希望直接殺青,大家一起去吃頓好的,放鬆一下。
就在一片寂靜中,只聽一陣輕微的“吱咔”聲。伴隨着人群中驚呼“小心!”,伊澤感覺頭上有什麼急速向下墜落。他正要往旁邊閃躲,就被敦賀蓮緊緊抱在懷裏。電光火石之中,巨大的水晶燈馬上就要砸在兩人的頭上,伊澤強忍着忽上忽下的劇痛,將兩人的位置調換了過來,將自己的整個背部對着水晶燈,最大程度護住敦賀蓮。
“砰!”“啪嚓!”
“蓮前輩!”“蓮!”“阿澤!”
所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兩人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他們的身上和周圍都是染着血的水晶碎片和金屬零件。眾人小心的避開一地殘渣,將兩個人抬起來放在沙發上。
“快開車送醫院!”
“幾個助理避開探班的媒體,走後面的小路!”
“導演,這附近沒有醫院怎麼辦?”
“把導航打開!找最近的一家!實在不行送私人醫院,要快!耽誤了治療,咱們都要玩完!”
“所有人不許發表任何有關消息,等着劇組通告!工作人員一部分留下收拾,一部分跟着去醫院!其他人留在原地不要來回出入!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導演的頭上佈滿了汗珠,後背也被冷汗浸濕。他很清楚這事發生的太過突然,裏面一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貓膩。可是他現在不能聲張,也沒有多餘的精力馬上調查,只有先收拾殘局,考慮後續。如果這期間哪一步沒有走對,那麼這將是他最後一個作品。
“導演!導演!”
剛和幸一確定敦賀蓮身上沒什麼嚴重的外傷,導演聽見有人一直叫他,有些壓不住火,勉強沒有翻臉:“怎麼了?一直嚷嚷什麼!”
“他……那個男配,他,他死了……”
導演難以置信地順着他的手看過去,少年卡其色的襯衫上染着大片紅色,一側的臉上遍佈細長的傷痕,髮絲黏在一塊,貼在額頭上,臉色極其蒼白。他周圍站着幾個想要上前幫忙的人,不過他們都站在一邊,驚恐地向後退。
“死了?”
才因為敦賀蓮沒什麼大礙放下的心再一次提了上來,導演和幸一對視一眼,難以接受這個事實“死了?”
“真的,導演,他流了好多血。那個水晶燈是客廳的主燈,重量相當大。從二樓的高度砸下來,他又是直接承受者,難免會比蓮前輩……嚴重些。”
工作人員已經盡量措辭委婉了,誰都能看得出來,事發當時,伊澤是將敦賀蓮整個人護在裏面,相當於把自己當成了盾。巨大的衝擊傷,一擊致命並不誇張。
旁觀整個過程的幸一,手腳冰涼地看看伊澤又看看敦賀蓮,心裏湧起了比幾年前那次更加無力的痛楚。他很清楚伊澤是為了敦賀蓮。
可是,對於兩個人重傷和一死一傷,蓮更能接受哪個,幸一不敢深想。
三個月後。
《世家》這部漫畫改編的電影,從原作者出版到購買影視權,啟動選秀節目選出男主到整個拍攝過程,每一個環節都讓人印象深刻。這樣一路跌跌撞撞地走過,電影終於順利的剪輯首映。
也許是由於整部電影,無論哪一部分都能引起熱議的關係,還是拍攝本身比較成熟,這部作品無疑是成功的。自首映以來,東京的各大院線場場爆滿,論壇上每個時段都能刷齣電影有關的話題,知名的影評人都對電影的每個方面進行點評,而大多數都是讚賞的態度。
因為一些原因,整個電影宣傳的時間並不長,反響卻出奇地火熱。敦賀蓮出院后只參加了首映儀式,劇組考慮到拍攝的意外,也沒有過多的要求。直到電影上映過幾天後,敦賀蓮才和幸一來到一家影院,買了兩張票準備觀看。
在等待的時候,沙發後面的幾個年輕人聊着天——
“聽說了嗎?自從這部電影上映后,飾演弟弟那個演員火的不行,演技超級棒,據說有望超過蓮大神呢!”
“沒錯,我就是喜歡弟弟才來5刷的,嗚嗚嗚,他演的太好了。本來我都沒打算來看,害怕他毀我原著,第一次來看還是考慮到蓮前輩才來支持的。沒想到能撿到寶!”
“真的假的?有這麼誇張嗎?據說他不是殺青不久就意外過世了嗎?”
“對啊對啊,我也看過娛樂新聞,當時還以為是哪個媒體的無良炒作呢。這是他出道的第一個作品,以前連經紀公司都沒有。第一次參加節目就是《兄弟之爭》,那時候都說他是潛規則得到的這個角色,還有說他心計重才能一路順遂的。”
“可是我有個表姐就是那個劇組的工作人員,聽她說好像不是這樣啊。”一個小姑娘憤憤不平地反駁,她想了想,看看周圍才咬唇說“說了你們就聽聽算了,別傳出去啊。”
得了大家的保證,她才繼續說:“好像是當時場地出現了突髮狀況,他為了保護敦賀蓮才受傷過重去世的。不過這個傳出去對劇組和其他演員都不好,而且他好像也沒什麼家人朋友,所以事情就被瞞下來了。”
這群年輕人繼續嘰嘰喳喳討論着,敦賀蓮沉默地坐在沙發上,幸一礙於還有其他人,無法說什麼。心裏也無奈起來,他不知道蓮為什麼非要冒着被認出來的風險來看電影,明明首映才開始就離場了,還以為他不想看。
休息廳的人們看着入口處擺放的巨大海報,紛紛議論着。伊澤作為日本最具爭議也最神秘的藝人,無論哪一方面都是媒體最關注的焦點。特別是他離奇的死亡,還有他為數不多的生平信息。
“拍的時候沒覺得怎麼樣,這樣擺出來還是很帥嘛。”變成靈體的伊澤飄在海報前,認認真真地欣賞着自己的半邊側臉。
當時他被水晶燈砸后不久,就沒了氣息。可令他驚訝的是,自己並沒有馬上離開這個世界,而是以靈體的狀態,繼續逗留在這裏。找不到離開的方法,他只能跟在敦賀蓮身邊,看看有沒有什麼突破口。
放映室的燈全部暗了下來,敦賀蓮和幸一坐在最後一排,他們旁邊的座位正好沒人,伊澤便坐下來一起看。
片頭之後,電影緩緩進入正題。
背着包來自異國的少年在公園裏偶遇了被惡棍糾纏的藝術家青年,他幫藝術家解決了麻煩,耍了點小聰明住進了藝術家的房子。
少年是漫畫家,對常識缺少認知,青年是個知名的藝術家,為了夢想常常忽略現實生活的很多細節。兩個人的日常充滿着樂趣和驚喜,他們從陌生到熟絡似乎沒有什麼過渡,好像一切都理所應當。
少年機靈調皮,常常會想出鬼點子捉弄青年。青年沉穩內斂,表面似乎沒什麼能夠動搖他的事,卻因為少年一次次破功,這種反差萌,讓觀眾一次次感到溫馨和羨慕。
時間一點點流逝,少年和青年都把對方當做自己最重要的人。然而在青年外出工作的時候,少年的身體開始慢慢變差,從暈厥到頻繁地出入醫院就診。鏡頭含蓄地略過少年的診斷,只描述了他蒼白的臉色和日漸瘦弱的身體。但青年這時候也遇到了麻煩,這使他難以抽出精力去關注少年。
青年出身世家,龐大的家產等着他繼承,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他在年少時便斷了和家裏的聯繫,家族涉及很多黑色貿易,他們終於找到了青年,並使出各種威脅手段逼迫青年回家。
由於各方面的阻礙,青年不得不暫居家中,所有人都誤以為青年遇到了瓶頸。公司開始冷落他,助手紛紛離開他,朋友也不再聯繫他。他以為少年是他的依靠,然而這個時候少年也提出了離開的要求。
兩個人最後一次,在他們生活的別墅中就餐。青年再一次提出了要少年留下,他只是暫時隱居,不會從此隱沒。少年卻一反常態地用尖銳的語言刺激他,說他逃避現實解決不了問題,說他受夠了這樣步步退讓。如果有一天,青年要在自己的夢想和他之間選一個,那麼青年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么?!
少年趁青年出門之際,收拾東西離開了。
故事進行到這裏,已經有了足夠的懸念吸引觀眾的注意力。
青年通過自己的努力,發展了另外一套新穎的創作,名聲大振。就算是家族的打壓也不能影響到他的成就,他一邊與家族博弈,一邊尋找着少年的蹤跡,希望能用行動告訴他,自己沒有忘記當初的夢想,也沒有忘記陪着自己的那個明亮的笑容。夢想與少年,從來不是相排斥的。
直到青年收到了一封附有視頻的郵件,畫面中讓他記掛的少年,被幾個人殘忍地虐殺在房間裏。牆壁、傢具、裝飾品和地板上都噴濺着大片的鮮血,淋漓地血腥味遍佈整個畫面,似乎都要溢出屏幕,整個畫面都定格了。
“我的天啊!”
“怎麼回事?”
前排的幾個少女捂住嘴巴,緊張地盯着屏幕。這時的影片又再次回到他們沒有相遇的時刻,從少年的角度慢慢開始講述。
原來少年和青年是一個家族,然而足夠優秀的青年被指認是繼承人後,少年便沒有了存在的意義,直到青年離開了家族。少年被當做棋子安插在青年身邊,尋找他的破綻。但在日常相處和身體日漸衰弱后,少年做出了決定——他要成全青年的夢想,哪怕代價是自己的生命。
少年回到了家族,他明知家族不會放過他,便趁機激怒他們,藉此偷拍下他們虐殺自己的整個過程,通過自動程序發送給青年。只要留有視頻,家族的人就不會再設法威脅青年。
青年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視頻,像是自虐一般刺激着自己。他沉默地坐在房間裏,不斷地自責不斷地懊悔不斷地設想少年還在的場景,天黑了,他也跟着陷入了無盡的死寂絕望中。
電影放映到這裏,已經有無數的觀眾泣不成聲,不少人都在說:“怎麼可以這樣啊!”
敦賀蓮面無表情地看着屏幕,幸一在旁邊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地緊盯電影熒幕,這個情節……難道就是伊澤對上一次的解釋么?
很快,電影到了最後一幕。少年還是個小男孩時,在草坪上笑眯眯地對年少時的青年說——
“哥哥能一直陪我玩么?”
“好啊,等哥哥實現了自己的夢想,我們就搬出去住,做我們想做的。”
“任何事?”
“嗯,任何事。”
視頻中少年躺在血泊里,嘴角微微張開,安靜地閉上眼睛,輕輕地笑了。很溫暖又很涼薄,在晦澀的陰影里,似乎照耀不到一寸之地。
大部分人都泣不成聲地哭了起來,就連幸一的眼角也濕潤了。
在偌大的別墅里,光陰同時寂滅,只有少年一人淡淡地自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