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軟骨散
?商枝並不知裏間兩人在說著什麼,百無聊賴倚在牆面上,一下一下用足尖踮着地,當她數到一個十分龐大的數字后,長樂冷不丁出現在她面前。
“嚇得寶寶一跳。”她先是愣了愣,接着笑嘻嘻地說。
長樂眼角還掛着淚,堅持苦笑着:“小蜘蛛,咱們回去了。”
商枝見她這幅樣子,不用猜也能想像出兄妹久別重逢,卻又生死未卜的情景來,她不懂怎麼安慰人,只好不說話,免得好心辦成壞事。
長樂見她不自在,這才將情緒收斂,拉着商枝的手往下走,一級一級往下繞:“告訴我,你怎麼和皇甫驚楓認識的?”
商枝據實而說:“當初那個該死的姜弦設下圈套,你們一主一仆兩個笨蛋還真往裏面鑽,接下來的事情關於長樂姐你的不用我說,而段旭正是落在了皇甫驚楓手裏,皇甫將我師兄打了個半死,卻又偷偷放了他……我那足不出戶的爹也不知怎麼就知道了師兄有難,讓我前去接應,這不半路上我就把奄奄一息的師兄給撿了回來,他傷得很重,休養了不短的時間,剛好沒多久就吵嚷着要去找公主你,我們拗不過,只好由着他,可我爹又不放心他的傷,只好讓我一路跟着,他潛入余寒,我也跟了來……也不知是誰先和誰搭線,反正他就這麼和皇甫勾搭上了!”一個“勾搭”,很是形象。
“原是這樣。”長樂將頭緒理了理,“你師兄應是不知我和姜弦改道去了雍昌。”
“反正他在余寒也沒閑着,我見他終日愁眉不展,神秘得很,也懶得去問他。”商枝似有不滿。
椒國被滅,許多不肯屈服的文臣武將都被擄到了余寒,段旭能做什麼,會做什麼?這不是個難題。按照商枝的說法,段旭這段日子裏多半是在聯絡舊部,他不甘心,椒國就這樣覆亡。
“往日你們椒國兩大守護神,一個是護國大將軍皇甫驚楓,一個便是我那做禁軍統領的師兄,結果一個是內應,一個關鍵時刻被架了空,換做我,也是不甘不願!”商枝之所以說著你們椒國,緣由是她所在的愚門是個獨立的存在,並不隸屬於任何國家,既然如此,那段旭也與椒國沒什麼必然的聯繫,可他卻心甘情願做着這一切,想來也是一腔赤忱。
“段旭現在在哪?我想見見他。”長樂低聲問。
商枝說話的聲音也很輕,卻帶了幾分敷衍:“師兄很忙,不過長樂姐你雖然沒見到他,他可是變着戲法般見過你好幾次了,只是你不曾留意而已,你眼裏只有那個姜弦,叫我說,長得好看的男人都討厭……”她一定是忽略了,她的父親商良相年輕時也屬於好看的一類。
長樂使勁搖搖頭,她渾渾噩噩、毫無主張,甚至沉溺私情之中的時候,不想還有這樣多的人在關心着她,果真是沒有自暴自棄的理由。
正想再對商枝說點兒什麼,見她緊緊捂着腹部,小臉也皺巴巴的。
“怎麼了?難不成你也中了自己下的毒?”長樂大驚。
商枝艱難地擺擺手,不好意思道:“哪裏是!我不過是餓了。”
長樂更加驚訝了:“小蜘蛛,你那樣小小的身體,怎麼說餓就餓,明明出門之前吃過兩碗小餛飩的。”
“我一傷神、一動腦就餓,還有高興也餓,生氣也餓,累了乏了還是餓……”
總之一個意思,那就是她的飢餓感不分時間和場合。
“堅持堅持,我們回府了再吃,讓你吃個夠!”長樂主動去攙她。
商枝拒絕得很乾脆:“府里的水源被我動了手腳,我才不要回去吃。長樂姐,你也不想想,我們現在是在什麼地方?這裏可是王宮啊,這裏的膳房裏一定有無數好吃的,我可還沒吃過余寒王宮裏的東西呢!”言下之意,別的王宮裏的都已經吃過了。
長樂醒悟了過來,原來商枝是打着這個如意算盤。
“我知道,我這是假公濟私,可是人家也是真的餓了嘛!”這小妮子開始使出殺手鐧,撒嬌起來。
長樂一是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新鮮勁兒一上來不達目的不罷休,二是也想在宮內間接獲得更多的消息,沉默片刻說道:“好,不過一定要速戰速決!”
商枝立馬笑得像朵花一樣,恨不能湊上去在長樂臉上親上幾口。
長樂本是心事重重,經過商枝這麼一打岔,意外間竟輕鬆了不少。
膳房的位置怕是也早在商枝的打探中,她分明就是有備而來,長樂甚至懷疑,她陪着自己入宮的主要目的在於此。
“聽說余寒王宮的八寶鴨特別好吃,香糯糕也特別地道,還有糖燜蓮子、什錦葛仙米、佛手海參、紅扒魚翅等等都是人間美味。”說起吃的,商枝如數家珍,一邊說一邊吞咽着口水,毫不斯文。
“小蜘蛛,你不該叫這個名,應該把中間那個字去掉,順便把最後一個字再改一改。”長樂一臉正經地對着趴在膳房外高牆上的貪吃鬼說。
商枝全然沒在意她的話,眼睛盯着膳房裏面幾個忙碌的身影一動不動,半晌才反應過來,擰着眉頭說:“壞長樂姐,居然罵我是小豬!”
長樂沖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裏面的人出來了。”
果然,幾個端着不同盤盞的人陸續走了出來,朝着不同的方向離開。
“還有一個在裏面熬着什麼。”商枝早已心中有數,觀察得也十分細緻。
“要不,你去迷暈了他。”長樂鄭重地提出建議。
商枝也鄭重地考慮了一下,眯着眼說:“只能如此了,本姑娘又要一展身手了!”
話音剛落,人也穩穩落在了地面上,如同一片落葉一般輕而無聲。
長樂也會輕功,只不過稍遜些,緊隨其後從牆上躍了下來,濺起一些塵土。
商枝從窗戶縫裏用一隻眼看了看,唇間動了動,一枚極其細巧的銀針便飛了出去,猶如一道淺淺的銀光,一下沒入那正在熬湯的膳房師傅脖頸里。
“你舌下一直含着根針?”長樂真是不太懂江湖人了,在她粗淺的認識里,這樣做很危險。
商枝看她完全是憐憫的表情,彷彿在說,你們王宮貴族可真是少見多怪。
“習慣了,每天出門前都會在舌底含一根,以備不時之需。”她不緊不慢地說,大搖大擺上前推開膳房的門。
那中了銀針的師傅已然倒在了爐灶前,看上去就像正在偷懶打盹一般。
“我要看看,熬的什麼好東西?”商枝自言自語,揭開瓦罐的蓋子,“哇!這麼滋補!”
長樂聞了聞:“果然都是好東西,只是什麼人要喝這樣滋補的湯,這也太奢侈了!”
連昔日的一國公主都覺得奢侈,這並不特別起眼的瓦罐里究竟放了什麼?
“幾百年的野山參和幾百年的蚌珠,我就不明白,這有什麼好吃的?想想味道還不如一隻普通的燒雞。”商枝表示不能容忍這些錢多人傻的行徑。
“這恐怕是國主姜定權要喝的,難道他身有重症?”長樂這樣揣測。
商枝接話:“這國主體格好着呢!純粹就是錢多燒的,這湯怕是時常在喝的,這位老兄也不怕補過頭。”
她的眉眼一飛,那趴在灶前的人實在是有些礙眼,於是乾脆一把將他推翻在地,拍了拍手:“這樣視線好多了。”卻在不經意間看到地面上多了一個小小的黃色紙包。
“好像是從他袖籠里掉出來的。”長樂也注意到了。
商枝走前幾步,將紙包撿起:“憑我行走江湖多年的經驗初步判斷,這一定不是什麼能上得了檯面的東西。”
長樂附和着:“嗯,還是我們小蜘蛛見多識廣。”
得了讚美,商枝更是喜氣洋洋了,打開疊得方方正正的紙包一看一嗅,“軟骨散!”她着實驚訝了。
“什麼?”長樂不太清楚這究竟是作何用途,試着問道:“是毒藥?”
商枝搖搖頭,“不是毒藥,但危害遠遠比毒藥要大。”
“怎麼說?”
“軟骨散發揮效力需要很長時間,且是在不知不覺中,這葯加在參湯里功效會更強,服用之人短期內覺得神清氣爽,各般都是好,殊不知這都是在預支甚至透支未來的身體,久而久之,這個人會變成廢人,一個無骨之人,也就是說,他的骨頭會逐漸變得像棉花一樣軟,但這個東西狠就狠在它不會要人的性命,只會讓人生不如死,連死都不能。”商枝細細說著。
長樂想了想:“若是姜定權變成這樣,誰是收益最大的人?”
“這我不知道,我只懂葯,不懂這些權謀算計。”她看了看長樂,恢復了漫不經心的語調,“我要四處看看有什麼好吃的了,長樂姐,麻煩你幫我看着外面,要是有人來,替我擋一擋。”
長樂沒心思吃東西,很樂意為她放風,她坐在門檻上忍不住去思考,姜紅妝本就大權在握,自是沒有必要多此一舉殘害自己的長兄,除了她,還有誰的嫌疑最大呢?
她想起一個人來,余寒國唯一的異姓王,也就是瑞王皇甫奇松,與姜紅妝勢均力敵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