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社火(上)
正月十五,法門寺街道耍社火,寺院裏鬧燈會,猜燈謎有獎。
名人大亨自然要邀請,他們到來,少不了必要的捐獻和大把的布施,皆以嘉賓對待。
土豪劣紳也要前來招搖過市一下,會友、交友,給自己發財拓寬路子。
老百姓就不用講了,他們才是集、會主流,雖然沒錢也不捨得亂花,捧個人場卻少不了。
老太婆心裏咯噔一驚,抖了下牽着手的周夢淵於擁擠人群站住,手摸着扳過來周夢淵腦袋,附在耳旁道:“聽見沒?那個尖細喊聲,就是劫殺我們家的罪魁禍首。”
一直在到處瞎瞅的周夢淵這才注意到了,原來,是鳥人齊怒達帶着幾個手下站於寺院大門口維持秩序。
“慢點!慢點!不許擁擠!喂!本捕頭警告你,手放下來,離姑娘遠點。說你呢。就是你!”
“奶奶,孫兒早就記住他了,此處不可多言,我們走。”轉臉又對林芝道,“人多太亂,牽好毛蛋。”
隨着人流,老太婆在周夢淵牽引下前行着,根據聲音精準判斷着。
於鳥人面前經過之時,突然甩掉周夢淵所牽的那隻習慣使用的有力之手,徑直朝着聲音發起處抓去。
鳥人一甩腦袋,落空了。
“大膽!侍衛們,將這個老太婆給我抓起來!”
周夢淵拉緊奶奶的手趕緊圓場,“失敬了。大人,我奶奶是個瞎子,有亂摸症,嚇着你了嗎?”
瞪了眼周夢淵,鳥人道:“情有可原。記住,像這種病人出門,最好給戴上手套,抓傷誰了,你就得花錢。”
“是啊是啊,我記住了。奶奶,孫兒求您了,我們是來玩,不是來滋事的。”
老太婆明白周夢淵言下之意,未作聲,也沒有再次“行動”。
就在鳥人叫喊“侍衛們”之時,喬山老怪突感有狀況,推開幾個人站在了周夢淵身邊。
周夢淵一行離開后,鳥人眨巴着眼睛突然想起來了,就是他!我父親的救命恩人。
善錢能填海!
法門寺自東漢時期落成以來,因為地處於周原人故鄉,冠冕神秘色彩,常有帝王、各級高官朝拜,聲譽連天,香火一直很旺,發展至今,不僅規模宏大,有求必應之靈氣更是譽滿神州,所以,每逢會日或者是與大型拜佛有關之日,各地香客就會接踵而至。
畢竟是傳統節日,法門寺院煥然一新,祈福的紅布、紅繩子掛的到處都是,一線線,一縷縷,於微風吹拂下飄蕩着,紅亮亮的裝點了通往後院甬道兩邊的風景。
最為吸引眼球的是,掛於甬道兩邊樹上或者竹竿上式樣不同、形狀各異,上面貼着謎語的燈籠。
多數人不識字只為了開眼界,那些識得幾個字的,有的炫耀自己有學問,有的則想猜出幾個拿點獎品。
於第一個燈籠之下,人們就被難住了。
“什麼謎語,一句水一句馬的,還要打地名。”
“一尺一寸,那得要多大的毛筆?”
林芝道:“少爺,快猜一個,給毛蛋掙個獎品。”
“水兒嘩嘩全流光,闖爺拉馬上戰場,一字一尺一寸長。打一地名。”周夢淵默讀過程中已經猜出了謎底,“奶奶,一尺一寸是多少個寸?”
老怪道:“你這個夢淵,拿這樣簡單算術考奶奶,就不怕奶奶不回答嗎?”
“您說得對,我就是不回答他。”
周夢淵摘下了謎語紙條。
“喂喂!你撕條*子,猜出來沒有?”
旁邊有人質疑。
周夢淵沒有回答,將謎語紙條折起來遞給毛蛋說:“拿好了,待會兒去裏面了,讓你娘給你換獎品。”
接下來幾個燈籠上的謎語已經被人摘走了。
再往前走,幾個漂亮的宮燈下站着幾位文人模樣的少年和壯年,一位居然還持着一把摺扇,時而打開一下又合上,與這依然寒冷的天氣極不協調,卻又引去了不少目光。
周夢淵看見了那幾位。
認識,但不知其姓名。
是在去年鄉試時見過的,全部落選,無一人參加會試。
那位拿扇子的一眼認出了周夢淵,一拍扇子,施禮道:“這位學長,可否記得我們一起參加鄉試?”
周夢淵還禮道:“記得!鄉試時我們之間就隔着一位考生,入場時你的扇子被監考官代管了,呵呵。”
“鄙人才疏學淺,鄉試慘遭淘汰,慚愧呀。學長後來呢?”
“我後來進京了,無有建樹。”
拿扇子人指着眼前幾個燈籠道,“呵呵!總比我們強。學長,您瞧這幾個,我們聯合一起也猜不出來。”
周夢淵來回看了一遍,同樣一頭霧水猜不出來一個。
“大隋日月新,天下歸民心。吾志社稷好,世代享繁榮。”
“春風化雨潤,政策暖人心,舉國一家人,內外皆和平。”
“大隋有扶風,法門有真身;官府為人民,佛光度眾生。”
······
周夢淵笑道:“呵呵,仁兄們,這些都是無底之謎,十顆腦袋也休想猜出。意會吧。”
其中一位道:“在下猜謎不在行,請學長明示。”
“一己之見。各位請看,這幾張條*子內容下面都沒有謎底提示,本人理解為國事和佛教宣傳。”
眾人一聽,豁然頓悟。
隨着人流繼續前行,至真身寶塔塔基青石台階跟前,周夢淵突感魔指強烈跳動起來,緊接着耳畔便響起了大明寺方丈聲音,“我已離開正覺,神聖之地不可滯留。”
“奶奶,孫兒有點急事,須要馬上離開,讓我師爺和靈芝姐陪着您,我在寺院之外等您們。”
不等奶奶回答,周夢淵囑咐靈芝,託付喬山老怪后立即返往寺外。
出大門不遠,離開了擁擠人群,突然看見了幾個人,周夢淵頓時失望得連呼吸也感覺困難了。
他們是以齊悅為首的齊家寨子少爺們,還有竇芽兒,個個穿戴一新生龍活虎。
竇芽兒和懣達、萬達他們嬉戲着,時而推搡,時而追逐。
齊悅身邊,並肩而行着精心打扮過的沁兒,塗脂抹粉,紅裙紅襖,分外顯眼。
周夢淵不會忘記,從小到大,沁兒是最不喜歡穿紅色衣裳了,甚至連紅色手絹也不曾拿過,今日,卻是這身紅亮,是喜好的變化還是為了迎合齊悅?
看起來,沁兒是真的變了!喜好變了,心也變了。
齊悅在一直給沁兒講話,時而還有手勢比劃。
沁兒抿嘴微笑着,綠色手絹遮在一邊嘴角,每看一眼齊悅,都有幾下點頭。
這抿嘴微笑,這對眼着點頭,周夢淵再也熟悉不過了,那是沁兒開心,是一種默契,曾經無數次擁有,卻被無數次揮霍,此刻,只能眼睜睜看着,這一切已經屬於別人,觸景傷情。
“沁兒快瞧,袁兄在那裏,你稍等,我過去打個招呼。”
“袁兄?”沁兒目光到處尋找,看見周夢淵時,齊悅已經站於其身邊了。
袁兄?齊悅為什麼稱他為袁兄呢?沁兒變向而行,距離周夢淵和齊悅越來越遠。
竇芽兒也看見周夢淵了,快步過去。
“淵哥哥,你和悅哥哥是提前約好的嗎?”
“小芽兒,你也來了。”周夢淵道,“只是偶遇,不曾約過。”
顯然,有沁兒陪伴和弟弟們同行,齊悅稍顯亢奮。
“小芽兒,袁兄是我們的老熟人了,又在父親發燒危難之時幫過大忙,至今未曾酬謝。我們年紀相仿,無論從體質和學問方面都很配得上你,不如今日由我提出來,你們確定戀愛關係,讓袁兄託人保媒,我做父親工作,於小滿前後,我們來個集體婚禮同日完婚,如何?”
瞄了眼周夢淵,平時大咧咧的竇芽兒一下子臉紅到了脖頸,轉臉望着遠處,心裏鑽入兔子一般,突突不安。
周夢淵施禮道:“多謝齊少爺關心,我和小芽兒之間,最終會有結果的。你們快去玩吧,我還有點其他事情。”
齊悅告辭。
竇芽兒見周夢淵目光下意識的瞥了幾次遠處、被來往之人身體不時擋住的沁兒。
“淵哥哥,你還在惦記着她嗎?”
“什麼惦記不惦記!快追你悅哥哥去。”
周夢淵心情壞極了。
“我不去。我是來找我淵哥哥的。”竇芽兒鼓足勇氣挽住了周夢淵胳膊。
“我淵哥哥”,甜美嬌柔加之親昵,彷彿一股愜意之風,梳理着周夢淵紊亂心情。
“淵哥哥,老怪怎麼沒來?”
“和奶奶靈芝在裏邊。”周夢淵目光不定,多一個字也不想說。
竇芽兒意識到自己此刻的陪伴適得其反,“老怪一個人我不放心。淵哥哥,小芽兒這就進去找奶奶她們了。”
竇芽兒走了,沒有多遠,嘴裏便哼起了歡樂的調子。
周夢淵心情又回到了沒落。
信步於往來人群,不知欲想何事,撞了幾次滿懷,遭到了訓斥和抱怨也無所謂,索性走遠了點,來到幾輛載人掙錢的轎子車旁。
“請問這位少爺,您要租車嗎?我這輛是新打的,馬也是經過專門馴良的,舒服又安全。”
周夢淵淺淺一笑,轉身離去。
街道東頭,鑼鼓聲響起。
緊接着,西頭也響起來了。
鑼鼓聲響起,人們便知道是社火馬上就要進入廣場了。
兩頭鑼鼓聲,兩家社火。
兩家社火相遇,斗台是少不了的。
那激烈和有趣場面,是人們非常喜聞樂見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