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前夜
宣德殿。
“承兒,你近日是怎麼回事,頻頻請假,朝廷這麼多的事務你都不管了嗎?是不是覺得不當太子了,就可以消極怠工,不顧朝廷了?”宋帝慵懶地半卧在龍椅上,玩弄着旒帽上的玉珠子,慢條斯理地對朝堂下的白玉承說。
白玉承上前一步:“啟稟父皇,兒臣只是受了些風寒,如今恢復地差不多,可以回來繼續替父皇效力了。”
“哎,你啊,跟你母親一個德行,空有一副好皮囊,體弱多病的。你看看你太子弟弟,日日到吾床前來請安,還親自給吾煎藥.”
“父皇,是兒臣考慮不周。”
“罷了罷了,開始上朝吧”
朝會結束后,文武百官才踏出宣德殿的大門,便開始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
“你們看,這大皇子失了太子位,在陛下的心裏地位一下子就下去了,哎,真是可憐吶。”
“可不是嗎?大皇子的母妃就是個妾室,還早早地死了,哪像太子殿下,背後有皇後娘娘撐腰,又深得陛下喜愛,我們平日裏,可要同太子殿下多走動走動啊.”
站在殿門外的眠付很見不得這些見風使舵的人賊眉鼠眼的模樣,默默走上前去使了個絆子,這一行三人貼得近,便一起摔到台階下去了。
“喂,你沒長眼睛啊!”一個中年男人站起身來扶了扶官帽,兩撇小鬍子氣得都快翹起來了,指着眠付就破口大罵。
“哎呀,三位大人,真是抱歉,是小人眼神兒不好,以為是出來的在下的好友,誤把鳳凰看成了草雞,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那三個人自然是聽得出眠付是在指桑罵槐,但礙於眠付的穿着氣度都不像普通人家,也不敢追究什麼,罵罵咧咧地就走了。
白玉承和公子玉心是最後出來的,像是壓軸的主角一般。
其實方才文武百官私下議論的時候,他們兩個跟在最後面假裝漫不經心地閑談,耳朵卻一直在聽着那些人的言論。
公子玉心今日臉上笑容滿面,想必剛才那三個人說的話他也是聽了去。
“太子殿下一片孝心,得了父皇的讚賞,是我這個做王兄的失了職。”
“王兄聰慧過人,本王也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向王兄虛心指教。”
兩人皆笑容滿面,你來我往地客套着,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的關係很好。
“對了王兄,日後呢,你可以讓父皇交給你些別的事務,像治理黃河水患啊,查訪樹林水井這種小事,根本就不能顯現出王兄的才華嘛。”
白玉承的眼珠微微一轉,微笑着說:“太子殿下抬舉了,我還有些事,便先走一步了。”
上了馬車過後,眠付悄悄湊在白玉承耳邊,說道:“殿下,您查訪樹林水井的事這麼保密,公子玉心是怎麼知道的.”
之前司徒奉白玉承之命出門尋找有可能聯通未來的地方,拿來過幾個樹林和水井的圖樣,只是最終依舊一無所獲,白玉承便將這些圖紙放到了一旁。
“我相信司徒的偵查能力,如果不是公子玉心的人竊取情報,我想.也只有我府里的人了。”
眠付細細回想:
“的確,最近文案擺放的順序總會出現絲毫的偏差,看起來像是被人翻動過。那殿下可否有懷疑的人?”
白玉承搖搖頭。
“我算對了很多事,唯獨這件事,我希望是我想錯了。”
“殿下若是不願意猜忌身邊的人,那這件事就由我來負責吧。”
“好,我信你。”
王府中,能夠踏入沁雪園的奴僕,只有裳家姐妹和三兄弟。
裳初,主管宮內和府里的藥材採購。
蕭宇,主管白玉承一人的飲食和衣物採購。
笙宇,主管白玉承的日常起居,也是和他接觸最多的人。
至於裳秋和笛宇,由於二人年紀尚小,白玉承便沒有讓他們做事,也不讓他們聽任何朝廷社稷之事,放任自流。
“我首先排除的,是裳初。她平日裏做事向來小心謹慎,那些文案又擺得很整齊,不像是匆匆忙忙收拾的。如果是她泄露機密,應該不會留下這樣的破綻。”
回到王府,眠付和白玉承就瞧見裳秋和笛宇二人在石階上玩耍,一副其樂融融天真爛漫的樣子。
見白玉承過來了,兩個孩子皆歡快地跑過來。
裳秋說道:“殿下,裳秋已經許久未看到您了,可是因為朝事繁忙?”
“殿下,若是我長到哥哥們這麼大,就可以來書房替您做事了吧,真希望那一天能早日到來”
眠付微笑着回應兩個孩子天真的童言,可白玉承臉上的表情卻有些微妙。
和二人寒暄了一番過後,眠付悄聲對白玉承說:“殿下,這兩個孩子應該沒有可疑之處。”
“嗯,大概吧”
眠付和白玉承回去又仔細查看了那一疊厚厚的文檔。
“剩下的幾個人,我不好揣測。”眠付雙眉緊皺,看上去一籌莫展的樣子。
白玉承抿了一口清茶,說道:“讓司徒這幾日加強對書房的偵查,一旦這幾個人有什麼可疑的舉動,便立刻向我彙報。另外,將這份軍隊分佈圖分成三分,交給裳初和笙簫兄弟,並叮囑他們切勿好生保管。”
可令人詫異的是,接下來的這幾日司徒親自督察,卻仍然一無所獲。
奇怪,難道這個人還能隱身不成?
“殿下,他們的行為舉止的確與平常一般無二,看不出什麼奇怪。此間接近過書房的人,只有笙宇,笛宇和裳秋,這三個人除了替您整理了一下捲軸文書,沒有其他異常,也沒有私自將東西帶走。”司徒澈掩上門,將這幾天的情況報告給白玉承。
兩人聞言后皆沉默不語。
“殿下,我想能排除一個人。”
“誰?”
“裳秋。她從未去過學堂,目不識丁的,就算她看了文書也看不懂,又如何給公子玉心傳遞信息?”
白玉承沒有作聲,也沒有亮出自己的觀點,只是徑直向後院的那扇石門走去。
“眠付先生,殿下好像不太開心。”看着白玉承遠去的背影,司徒澈不禁對眠付說。
“是啊,無論是這些人中的誰做的,對殿下而言,都是難以接受的。畢竟十幾年來,他們就像家人那般”
石門的背後,有最美的月色,和最牽挂的人,這幾日都沒好好監督那丫頭,不知道她有沒有在偷懶。
只有想到少女純真的面容時,白玉承的臉上才勉強浮現出一絲笑容。
遠遠地,便能聽到劍揮舞時颯颯的聲響。嬌小的少女舉劍揮舞,汗水隨着肢體的轉動而飛落在地上,濺起微小的水花。
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姬憐美嗎?
目光中多了一分堅毅,動作多了幾分自信,看起來強大了不少。
“不錯。”白玉承一邊拍手,一邊微笑着靠近,“沒想到,你居然沒有偷懶。”
姬憐美坐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氣,眼眸映襯着月光,顯得格外明亮。
這樣明亮的眼眸,是不該出現在這個混亂的時代的。
還差最後一步.
“來吧,過兩招,讓我看看你這幾日的成果。”白玉承丟了一把輕劍給姬憐美。
姬憐美接過輕劍便揮舞起來,瞬息見便揮出十餘劍來,風吹過,捲起了漫天黃葉。
白玉承沒有拿起重劍,只是閃躲,心中默數。
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
待數到第九十九劍時,他伸出兩根指頭,一下子便夾住了刺向自己肩頭的刀刃。
“看來這些天,你練得不錯。”
“之前九十八式,是為了試探敵人防守薄弱處,最後一式,應是刺向敵人要害之處。而你選擇攻擊肩頭,是為何?”
姬憐美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我這不是怕傷着你嗎。”
她的善良和純凈,讓白玉承忽然有些狠不下心,將她最美好的一切都打破。
“姬憐美,你怨我嗎?我.聽眠付說,我以前待你很好,如今將你關在這裏練武,你怨我嗎?”
姬憐美微笑着,搖搖頭:“一開始有點,但我相信你,你不會傷害我。你會讓我做這些,也一定有你的道理,我只想選擇相信。怎麼了,你有想起來點什麼嗎?”
“沒有.”
“哦,好吧。”姬憐美的眼底,是顯而易見的失落,“你今天,好像不是很開心.”
“姬憐美,你信命嗎?或許我命中注定,就不會擁有相守一生的家人。”白玉承挨着姬憐美席地而坐,看着天空那輪明月,忽而感言。
他的眼眸中,一點光澤都沒有,深邃地可怕。
“你是有什麼心事嗎?”姬憐美忍不住問道。
“明日子時,你來我書房,有事。”白玉承忽然站起身,目光變得更加冷酷,丟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什麼嘛,講話講一半的”姬憐美不滿地嘟噥着。
姬憐美,過了明天,我們可能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我們之間的距離,就像現在這樣,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