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德慶帝的手記
一.
今日是我十六歲的生辰。
母后特意在今日的生辰宴上邀請了各家的小姐進宮同慶。
我心裏便知曉了母后的用意。
是呀,我現在是儲君,該立下太子妃了。
我知道父皇屬意於趙閣老的嫡女。
而母后一向不太管我的事,只是依了父皇的話行事罷了。
父皇說的人,我都沒有什麼印象。
人都沒有見過,哪裏有什麼屬意不屬意之說呢。
到時辰之後,我依着禮節去了父皇那便,跟着眾人見了禮,與大家一起飲了酒。
大家應該都是心知肚明今晚我還要做什麼,所以都沒有灌我酒。
隨後,母后就讓各家女眷一道去御花園裏賞燈。
沒想到的是,我在這御花園中走了無數遍的曲橋之上,遇見了那個讓我怦然心動的人。
二.
昨天夜裏我又做夢了。
“阿笙,你別亂跑。”
不知道是誰在身後急切的低聲喊着,那個軟軟的身軀一下子就撞到了我的懷裏。
髮絲擦過我的唇角,頭上的一隻發簪勾住了我的衣服。
那個身軀猛然跳起來,如同受驚的小兔子一樣猛退了幾步。
可能是看見了我的衣服,忙福身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在這個做了無數次的夢中,我終於上前握住了她的雙手:“我要娶你做太子妃。”
身邊如同遇見的那一夜一般,並無其他人。
那張雖然不說是艷絕天下但卻也楚楚可人的臉再次出現。
我在夢中,終於大起了膽子,做了那件我想了無數次的事。
醒來時,我換了衣服,宋長笙,果然是個好名字。
三.
今日我去請父皇賜婚。
父皇並無不悅之處,畢竟我的位置目前並無旁人可以動搖,岳家沒有太大的權力,對我來說也是件好事。
母后卻第一次在我面前顯露出了她的擔憂。
太子之位是母后幫我爭取到的,她怕我沒有得力之人幫助,會出什麼岔子。
於是,她便要求同時納入兩名側妃。
側妃?
不,我不想,我只想與阿笙在一起。
可是母后卻難掩了面上的疲憊:“我老了,護得住你一時,護不住你一世,若是沒有幾個家世高一些的人家支撐着你,我不放心。”
我看着母后那似乎是蒼老了很多的臉,心中難過。
“你若是不喜歡,娶回家放着就是了,給她們該有的份例。”
母后最後的這句話,是用的命令的語氣。
“你父皇不知道為你打算,讓你身邊有能臣,我不得不為你打算。”
我退讓了。
“母后,兒臣只有一事相求,讓側妃進宮時間往後拖半年。”
母后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好。”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東宮的,我只知道,我剛剛欣喜地想要與心儀的女子一生一世一雙人,就要再去娶旁的女子了。
四.
父皇賜婚的聖旨已經發下去了。
我已經無心再去挂念那些側妃的事。
婚期定在了四個月之後,這是我最開心的一件事。
父皇見我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開口打趣了我幾句,就聽見八皇弟的聲音傳了過來:“看來這新嫂嫂很得太子哥哥的心意啊,也不知道太子哥哥如何結識的新嫂嫂。”
八皇弟一向與我不睦,他這話一出,父皇眼底的笑意便冷了幾分。
我心中一驚,也不願意別人污了阿笙的名聲,開口說道:“八弟別說笑了,我也就是在生辰宴上見了見罷了。”
八皇弟還想開口,父皇就已經不悅:“行了,太子一會回去挑幾份禮物送到那宋少卿府上去,以示重視。”
我知道父皇心中偏心於我是因為阿笙家中的職位着實太低,只是四品少卿罷了,沒有什麼值得拉攏的。
我心中也冷了半截。
五.
今日是我成親的日子。
我拒絕了禮部讓人代我迎親的提議。
我要讓人知道,我待阿笙的真心。
一系列繁瑣的過程走完之後,阿笙便去了佈置一新的婚房,而我,則是被一眾人拖去喝酒。
我知道那幾個兄弟拚命灌我酒,就是想要我今日出醜。
可是,你們太低估我了。
成功的將一眾兄弟們放倒,我喝了太醫給開的醒酒方,神清氣爽的回了屋。
掀蓋頭的手是顫抖的。
心也是顫抖的。
蓋頭下面的阿笙不知道該美成什麼樣,可是我能感受到她的緊張。
她的手指緊緊地絞着帕子,纖細的身軀綳的直直的。
燈火映襯下,大紅色的衣袍映襯下,坐在床上的女子美得讓人側目。
待到禮成之後,阿笙依偎在我的懷裏,低聲說道:“那日相見,我便對殿下一見傾心,沒想到賜婚的旨意真的到了我家中。”
原來,心動的人,不止我自己。
六.
半年之後,我依言娶了兩個側妃進門。
阿笙什麼都沒說,但是那幾日她異常反態,鬱鬱寡歡。
娶了側妃的那一日,我由着旁人灌我,喝了個酩酊大醉,就此歇在了書房。
我不知道我這樣做,阿笙會不會舒服一些。
第二日,側妃跟阿笙請安之時,我看到阿笙用脂粉遮蓋的眼底的烏青。
接連幾日,阿笙都沒有像往常一般依賴於我。
而我,則是堅持着日日宿在阿笙的屋內。
直到阿笙心情變好。
“殿下去兩位妹妹屋裏吧,自打我接了賜婚的旨意之後,我便做好了這個準備了。”
我搖頭:“我只陪你。”
七.
父皇去了,我登上了皇位。
阿笙成了我的皇后。
而八皇弟,終於也反了。
平定了叛亂之後的大周已經國庫空虛。
我每日裏都在焦頭爛額。
“陛下去看看幾個妹妹吧,”阿笙再一次勸我,“只要陛下心中有我,我就知足了。”
我知道阿笙勸說我的用意,只有真正的寵幸了那幾個妃嬪,他們的家人才會跟我站在一起。
畢竟這只是我繼位的第一年,我還做不到讓他們完全聽命於我。
那一夜,我強忍着心中的抗拒。
那一夜,阿笙又是一夜未眠。
一切簍子在我陸續招了妃嬪們侍寢之後,很快地就被解開。
我便開始了一個真正帝王的生涯。
只不過,一個月之中,我最少還是要有半個月的時間在阿笙那裏。
我已經對不住阿笙。
也不會容許任何人挑戰阿笙的地位和權力。
八.
我的女兒出生了。
我給她取名叫做福嘉,封為長公主。
這是我與阿笙的女兒,是其他人比不過的。
阿笙看起來有些失望,我知道她想為我誕下嫡子。
“沒關係,除了你與我的兒子,我不會讓別人繼承我的位置。”
“若是我一直生不齣兒子呢?”
“那便挑一個你喜歡的。”
我看見了阿笙眼底的感動,這份感動中還有着忐忑與不安。
“阿笙,在納妃這件事上,我已經對不住你,你信我。”
我知道阿笙不信。
但是我會讓她信。
九.
阿笙終於有了身孕。
多虧了承安的媳婦在。
我得對這兩人好一些才是。
承安媳婦偷偷告訴我,這一胎極有可能是皇子,我真的是欣喜若狂。
這麼多年,真的等得不虧。
阿笙,我一定會好好教導我們的兒子,讓他成為最優秀的帝王。
可恨的是,有人卻給我與我最心愛的女兒下毒。
我的母后,鎮南侯,我的兒子,呵,除了阿笙,沒有人真心對我。
好在,有承安他們幫我,這一切有驚無險地過去。
我一定要好好教導我與阿笙的兒子,讓他的未來是一片坦途。
十.
在我清醒過來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我傷害了阿笙。
我都沒有見過我的兒子。
我還將阿笙扔在長春宮中,對她不聞不問,任由旁人作踐她。
該死的鶴鳴真人,該死的老七。
我的身體已經越來越虛弱,不知道能撐到什麼時候。
直到我服下了北辰先生的葯。
只有三日。
我抱了阿笙一整夜,說好要照顧她一輩子,我卻要將一個爛攤子交給她,交給我們的兒子。
我捨不得。
在我第七個兒子的箭射穿我的胸口時,我看到了阿笙。
她一直在我身邊,我知道的。
她走過來抱住了我,握住了我胸口的箭。
我想讓她放手,可是我沒有力氣了。
罷了,一起吧。
免得我們兩人都會孤單。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的這種痛苦,阿笙不會願意承受。
阿笙,來世,我們做一雙普通的夫妻,我照顧你,直到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