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2
?六界正年,第三輪一百年。(一千年為一輪)
北海極寒之地,永不消散的冰花舞落在雲霓上,看似是空白一片,實則妖都——狐洞島便隱藏在這假象之中。
狐崖入口處,朱紅半人草間,如蝶飛舞的香花槐從槐樹上垂下,擦過男子的玄袍外衣。
男子鼻尖呼出霧氣,周圍已是零下三十度。他捻訣散去這寒冷,崖下露出狐洞島燈火闌珊的面貌,只見他縱身躍下,便消失在了透明熒光之中。
結界內的狐洞島如烈日中天,下墜時燥熱之氣團團裹住了他,男子一路腳踏氣凝,落在凌狐宮的月晶湖旁,與赤發男子會面。
“小嚴,幻域雙戒呢?”
雙眼靜望月晶湖,如似已被定住的赤發男子,感知到玄袍男子足點地聲,激動轉身走近他口中的小嚴。
“凌狐宿,幻域雙戒豈會這麼好得。”小嚴抬起手,出指抵住凌狐宿愈放大的光滑額間。
凌狐宿眉花眼笑,一身暗金流雲長袍被紅月染出幾分古感的妖異。
作為一隻原身是火狐狸的他本欲撲騰兩下,那聲怪腔將要順鼻息噴發而出,炯炯有神的一對銀瞳恰好移到小嚴抵着自己的指頭骨上。
“誒呀呀,灰色面底銀光流動,中間裂痕一甲之厚,鐫刻不識之字,這不就是幻域雙戒么?”
凌狐宿兩爪把那隻細長好看的指頭逮來眼前細細觀視,邊說著還把自己的指甲往戒指裂痕中戳戳。
小嚴面癱的臉上不露一絲生活氣,似已習慣這隻狐狸的莽撞樣。
看得不新鮮了,狐狸把他的手又像丟物品似的,扔甩了回去。
他身後搖出一隻尾巴,非常愜意地用手在尾肉上撓了撓癢,臉上對小嚴幾番弄眉,搖頭道:“嘖嘖嘖,幻域雙戒入你手,不知得叫六界多少人大漲見識。人界一妖美男子得上古凶煞兵器,且又可窺曉輪迴因果,你這袖袍一揮啊,那就是翻雲覆雨,六界又不得安寧咯。”
狐狸最後一聲語氣詞特意重點上揚,讓小嚴的眉頭微不可查地折了進去,“你與我一道從未來穿越時空至此,便已知曉這幻域雙戒的主人是我,翻雲覆雨就是我要的效果。”
小嚴左手懸放在胸前,大拇指轉着戒指,聲音極冷,開口便讓狐狸覺得這身皮毛都沒了保暖的效果,亦是冷颼颼的。
狐狸自顧走到月晶湖橋面上,往那再轉一角的白石亭踱去,“你啊,跟你爹一副德行,要不是靈根如你娘,為這凡人之軀,妖界之主我啊,拱手讓你!”
狐狸說著,忽一調頭,抬手指了指那跟在後方的小嚴。
小嚴平平地望着他,要說他娘親的靈根還真是拜那雲端之上的偽面佛祖所賜。
為佛者不可墜入愛河,一旦纏進世間紅塵,便要生生剔骨為人。呵呵,多麼可笑。
“我寧願如我娘是這凡人之軀,才能不在上一世被如來掌控,要不是他不屑於我的靈根,我現在也不會站在這裏與你商謀如何復仇。”
平日一言不發的小嚴只有跟這隻火狐狸說的多點,兩人一前一後的倒影被月晶湖裏的芝麻黑小點魚一闖而散,搖擺不定。
狐狸走上三層矮石階來到白石亭里,往那石墩一坐,尾巴向後掃開。
他拈起石桌上的玉壺,優雅一笑道:“是是是,這如來上一世搶了你爹的殼,把人界、水界、道仙界都削了,還害你躲在六界學院裏奄奄一息,要不是遇上了我捨棄妖丹救你,如來也不會這麼倒霉,如今被你算計,諒他十個光頭也想不明白,是你得了他一直想得的幻域雙戒。”
上一世的六界學院,巍峨的青山被如來糟踐成了滄海浮島,扁平的荒地上只有菩提一人頑固抵抗,守着一座破宅。
小嚴坐到狐狸對面,拿起狐狸給他斟好酒的玉杯,往嘴邊含了一口。
他的每個動作皆透着一股冰涼和僵硬,“他的野心可不只幻域雙戒,別忘了他是如何用我娘的銀冰花裊操控妖界的。”
狐狸本側過身把壺中的酒水灌入月晶湖中,忽湧來一群小點魚在那大口大口的吐泡泡。聽聞小嚴的一番話,他雙眉高挑,深吸了口氣,竟不慎把酒多倒了點在湖中。
小點魚喝了個醉,便浮起肚皮露在湖面。
狐狸收回玉壺,待表情恢復平靜,才有些惱氣道:“哼,那死禿佛,端了我狐窩,到時候我讓他喊我爺爺!”
曾經叱詫風雲的火狐狸一族中蠱至深,族人互相殘殺。在族長恨發毒誓“火狐狸一族從此流入虛無”,即使幻域雙戒把他們帶回了從前,整個家族也不復存在了。
只留下他一人,背負着所謂的空虛的使命。
凌狐宿有拼了命找過火狐狸的痕迹,但這世間就好像徹底吞沒了這種物種的存在般,甚至無一人知曉火狐狸的妖類。
小嚴抬頭仰看這好久不見的、狐洞島獨有的暗夜紅月。光禿的夜色唯紅月當頭,看似單調凄冷,但每每覺得很是溫暖,這座島可是他跟凌狐宿一同建造的妖界安生之地。
他低下頭來只是笑了笑,便不再說話,眼睛往旁邊游移,直直地定在了月晶湖面的一朵水蓮上。
這水蓮靈氣繚繞,仙感蓬蓬,沒有鄰居,一副倨傲姿態半綻開霜瓣,急急的欲放之勢。
狐狸隨他目光瞧去,也難能可貴地低嘆了口氣:“希望這一次,你改天能成功。”
小嚴冰眸一如既往地平淡無波,讓人始終猜不出他的想法。
“上一世,她原身為佛祖座下一瓣蓮,誤入另一個時空。這一世,我替她擺脫如來掌控的命運,為這月晶湖中的一朵水蓮。”
“你改她本體荷花為雪白睡蓮,助她氣性,叫她早了一千年從菡萏到開花,那禿佛要知道自己心尖兒上的弟子下凡渡劫被掉了包,一定氣得心肌梗塞。”狐狸掩面半笑,那紅絨尾巴地上擺晃,心裏和嘴上都樂呵道。
一時間,狐狸的笑聲把為狐洞島護體的冰花吹改了方向,朝那佛界所在的西邊呼呼而去。
這笑聲邪魅,透着一絲深沉,且沒心沒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