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雨晴、雪晴想上前伺候,楚默淵冷眉一挑,兩人識趣地退出屏風外,將備好的衣物放在床上,一起離開屋子。
雪晴心裏不安,問:「爺會不會誤會,咱們是夫人的人?」
雨晴凝眉。「有可能。」
「要不,找個機會表忠心?」
「那也得爺肯相信。」雨晴嘆氣,爺對她們的態度再明白不過。
若她們是普通婢子便罷,可離開侯府前,老夫人已經為她們開臉,倘若爺不肯要,她們只能守在爺身邊,一輩子當個沒沒無聞的奴婢,任由青春蹉跎。
抬眉,她們在彼此眼裏看見不甘心。
「我不想認命。」雨晴道。
「能不能從周嬤嬤身上下手?」雪晴問。
周嬤嬤是主子爺的奶娘,京里送來的人,爺只信任她。
「可以試試。」
「周嬤嬤的腿腳不好,冬天會犯老寒腿,我去探聽探聽,遼州有沒有好郎中,請過來給她看看。」
「周嬤嬤心思重,別做得太過,若適得其反,反而不好。」
「我明白。」
兩人在屋外商議大計,不久聽見爺叫喚,相視一眼,兩人進屋。
楚默淵剛洗過澡,空氣里瀰漫著皂角香,頭髮還濕濕的,雪晴見狀,取了帕子要上前,他沒讓人近身,接過帕子問:「梅雨珊呢?」
一回來就問那女人?向來不看重女人的爺那麽看重她,難道……兩人眉心微蹙,眼底帶了幾分不自然,互望對方一眼。
看着她們的小動作,楚默淵放下帕子,問:「人安置在哪兒?」
「後院。」雪晴的聲音極小,帶着兩分不安。
宅子很大,分成前中後三個部分,每個部分有四個院子,前面是楚默淵待客、辦公的地方,中間院子是他起居之處,但多半時候為了方便,他便直接在前院住下。
目前府里下人不多,為管理方便,即使是下人也分派在前、中兩區,基本上後院根本不會有人進出。
為了讓梅雨珊離主子爺遠一點,她們刻意把人安排在後院,本想着爺待女人態度冷,頂多就是個不應不理,沒想到爺竟會這麽快問起。
楚默淵濃眉攏起,那裏什麽時候能住人了?一語不發,他抬腳往外走。
雪晴猶豫片刻,連忙跟上。
「你去哪裏?」雨晴拉住她。
「爺跟前總得有個人,要是那女人敢告狀,咱們至少能反駁幾聲。」
雨晴點頭,雪晴口齒比自己伶俐得多。「快去,別讓那女人使么蛾子。」
楚默淵的腳步大,雪晴在後頭跟得辛苦,可再累再喘也不敢出聲喊,她滿腦子只想着要怎麽應對,怎麽先發制人。
「哪個院子?」楚默淵停在大拱門前頭,過了這門就是後院。
雪晴屈膝,道:「奴婢帶路。」
她在心頭盤算,一見到梅雨珊就質問「不是讓你整理好就到臨風院當差嗎?為什麽偷懶」,先把偷懶這罪名給安在她頭上,之後再見招拆招吧。
有了計較,背挺得筆直,雪晴加快腳步,走到門前。
她氣勢十足,用力推開門扇,正準備開口罵人,卻見梅雨珊還在睡?!床鋪上、地板上還留着一灘水,雖然已經乾得差不多,但黑黑的濕印子還在。
她是豬嗎,這樣也睡得着?她打死不整理,是打算留着罪證告大狀?咬碎一口銀牙,雪晴上前,一把將人給拽起來。
這麽一拖一拉,淺淺醒來,整個人昏昏沉沉、頭重腳輕,她咽喉痛、口很渴,但身體很熱,抬眉對上雪晴,又來了……Witch……
雪晴搶話。「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到處濕答答的?」
淺淺雖然頭昏,但智商正常啊,她好歹能認出雪晴的模樣,咳了兩聲,她無奈問:「水不是你潑的嗎?這麽快就忘記了,記憶不好,得加強。」這裏不知道有沒有記憶訓練班可以報?
「你不要胡說八道。」雪晴氣急敗壞。
淺淺扶着棉被,慢條斯理地盤腿坐起,撇撇嘴,嘆口氣。
「別急,我又沒同你計較,也沒打算告你意圖溺人致死,你就別生氣了啊,保持安靜,我累得緊,讓我再睡一會兒行不?」
幾句對話,楚默淵能不明白髮生什麽事嗎?
他清楚祖母送兩個美婢過來的意思,更知道梅雨珊那張臉會給她招來什麽麻煩,只是沒想到,下馬威給得這麽快。
「下去。」楚默淵寒聲道。
「是,爺。」雪晴退下,眼底郁色漸濃。
上前兩步,楚默淵看着梅雨珊,他曾經見過她一次,在某次回京覆命時。
那時年幼的她天真爛漫,比起她的姊姊可愛數倍,但閨閣女子,尤其是梅府那樣的家庭,早晚會把她教導得符合名門世家的要求。
她們溫柔婉約、賢良淑德,走到哪裏舉手投足都是貴婦風姿,身上尋不出半點錯誤,可背地裏的手段卻骯髒到讓人想吐,廣平侯府的夫人不就是這個樣子?
想到此,楚默淵眼底不自覺地流露出厭惡。
太明白的鄙夷、太清晰的憎恨,他只差沒在她腦袋釘上一張「回收資源」昭告世人,她的學名叫做垃圾桶。
她有欠他錢嗎?還是背叛他的感情,導致他痛不欲生?可,就算有,那也是梅雨珊的事,與她無關,她拒絕承接本尊的爛攤子,但他的眼神太凌厲,跟他眼對眼,吃虧太過!
她用嘆氣來示弱。「你是誰?」
「楚默淵。」
「然後……」
什麽然後?他一頭霧水。
「沒有自我介紹過?行,我先示範一遍。我,余淺淺,十五歲,興趣吃喝玩樂,擅長拈花惹草,對於獨立自主有強烈慾望,諸如此類,請。」她大剌剌的態度,半點不名門閨秀。
能怪她嗎?農藝系陽盛陰衰,畢業後打交道的對象也以男人居多,實習時上山下海,與阿伯、大哥共事,她沒學會抽煙、嚼檳榔、喝保力達B,至少得表現得「哥兒們」,才能親近對方呀。
梅府竟把女兒教成這樣?只是……余淺淺?她不承認自己是梅雨珊?為什麽,想撇開過去?
還是不說話?這男人是惜字如金還是有語言障礙?「算了,我對你是何方人氏不感興趣,我只想知道,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四皇子送你過來的。」
淺淺大翻白眼,她問的不是這個,她想知道為什麽是這裏、是他?什麽理由讓他被燕歷鈞那個大變態挑中?又為什麽堂堂四皇子要欺負她這個弱女子?
不過……又算了,她有更重要的事必須弄清楚。
「這裏是哪裏?」遼州嗎?
「你要待一輩子的地方。」他回答。
天吶天吶,他們一定有溝通障礙,他給的永遠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她想問的是方位、地名,如果可以,順便告訴她,北緯多少度、南緯多少。她鄭重迎上他的目光,回答:「對不起,我是自由的個體,要待在哪裏,由我的意志來決定,不是由你。」
她無懼的坦然目光讓他訝異。
他長得不差,雖然沒有四皇子那張天怒人怨、比女人還美的容顏,但也算得上人中龍鳳,只是多年軍旅生涯,讓他養出一身張揚戾氣,加上右眉尾端往臉頰處劃下的刀疤,讓他有了土匪的雛形,更何況還留着一臉大鬍子。
她被盜匪擄過,看見他這樣的人,不是應該恐懼得說不出話,竟還敢與他杠上?他對她的勇氣深感佩服。
「我有你的賣身契。」他點明現實狀態。
「賣身契上的名字是梅雨珊?」
「對。」
他的回應讓她非凡得意,仰起下巴,回答:「那麽,對不起,我再自我介紹一次,我叫余淺淺,我是自由的個體,不是誰家的丫頭婢女。」
沒道理好端端的大學教授跑到這裏當丫鬟吧,那多掉價。
「你有戶帖,證明你是余淺淺?」
那是啥?古代的……身分證?
「沒有的話,那麽再提醒一次,我叫楚默淵,是你的主子,自由是我肯給,你就有,我不肯給,你就沒有的東西。」
意思是,不管樂不樂意,楚家丫鬟她都當定了?淺淺嚇得杏眼圓瞠,不會吧,她是社會高層人士,她是知識分子,怎麽就一秒變賤民?
又氣又嚇,她無法做出反應,驚愕無措的對上他冷漠的目光,怎麽可以這樣?
見她一臉傻相,他繼續往下說,話得說得夠明白,才不會讓她心生妄想,趙擎表達得很清楚,若不是她三番兩次想逃跑,他也不至於給她下藥。
楚默淵很忙,沒時間跟在她屁股後面收拾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