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沉寂之夜
夜間的山谷沉寂而神秘,空氣中充斥着濕熱和躁動,棧道下方,幽深的水面上升起陣陣涼意,像是置身於一個巨大的蒸爐中,時不時地會有人揭開頂蓋從上往下倒入冷水。
淡淡的涼意從腳底浮上來,驅散零星的燥熱。木瑜驚得整個人都往後退,她的身後便是深不可測的山谷以及山谷中的積水。
“小心點,小西。”
陳大牛擰緊了眉頭,將她半坐在棧道上的身子拉回來,卻遭到她的抵抗。
“你怎麼會這樣......”木瑜仍對大牛哥突然的親近感到迷茫和不解。
陳大牛有些懊惱,自己真不該這麼沉不住氣。
“小西,抱歉。”事情已經這樣尷尬了,不如先表示歉意吧,陳大牛這樣想,除此之外,也許會有更好的辦法,但他着實是慌了手腳,實在做不出更合適的反應了。是的,向來冷靜的他,這一次竟然慌了。
熟料,韓小西忽然像是得到了醍醐灌頂,猛地站起來。陳大牛被她這突然的動作驚得本能地鬆開了握住她的手,只盯住她的普通的年輕男子的面容。
只見她裂開了唇瓣,眸中閃爍着異彩,聲音也因為激動的情緒而清脆了很多:“我知道啦,大牛哥,你該不會是喜歡男子吧?”
“所以你因為太過寂寞了,就忍不住對自己的身邊人動心咯?”
“而我是你唯一的好朋友,你就......”
木瑜對此侃侃而談,覺得有趣。
陳大牛將視線緊緊地膠着在她的身上,看到她隱藏在夜色下的臉龐變得朦朧,變化成另一個人的模樣。
木瑜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音變得那麼清脆,也沒注意到面前的人眼中的變化。
黑夜將一切都掩飾得好好的。
“大牛哥,我可不會喜歡男人的。”
末了,木瑜總結出這麼一句,順便觀察着他的神色,卻見他低垂着眉眼好似睡著了般。
“大牛哥,你睡著了嗎?”
木瑜蹲下身,盯住他的眉眼。不得不說,他的眉眼間總是有種沉靜嚴肅的氣息,讓人覺得安穩,平常時候,他總會用着深邃而溫柔的眸光注視着她,然而有時候,卻又像鷹目一樣給人凜冽而銳利的感覺,在這種目光之下,木瑜常常覺得自己彷彿是一個在空曠的地方無處可避的耗子。
不由地,木瑜又想起了封煜,不同於大牛哥,封煜給人的感覺既冷漠又寬厚,有時又很強勢,這樣的人,幾乎沒有人能夠走進他的內心,說他心如磐石也不為過。
想到這裏,木瑜嘆了口氣。
“何事值得你嘆氣?”
不知何時,陳大牛睜開了眼睛,許是過於疲憊,眉眼染上了幾分慵懶。
“沒什麼,只是我怕我們過不去前面的關卡。”
“不用擔心,我一定會帶着你回去。”陳大牛輕輕抓住木瑜的手腕,俯下身來用唇瓣蹭了蹭。
木瑜的手腕上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感,往回縮了縮。
陳大牛抬眼,語氣低沉:“別動。”
木瑜委屈:“你的鬍子扎人。”
他這才直起了身體,卻依然執着她的手腕。
木瑜這條手臂整個發顫,不明白他要做什麼,但隱隱地覺得有點危險。
他用食指和中指緩緩地撫摸着嘴唇周圍,那裏覆著一層淡淡的青黑色。
莫名其妙地,他忽然問道:“你覺得有鬍鬚好還是沒有鬍鬚好?”
木瑜道:“我覺得沒有鬍鬚好。”
“哦。”
遠方的天現出一片亮色,山谷早已被朝霧籠罩。
“大牛哥,你休息休息吧,待會兒還有大事要做呢。”
木瑜勸道,她已經疲倦得隨時都能睡着。
“好,你睡吧,我守着你。”陳大牛說著,忽然將木瑜抱在懷裏,倚着他的肩膀。
他拍拍她的臉,說:“睡吧。”
他的懷裏很溫暖。
木瑜已經閉上了雙眼。
......
山谷中,清風徐徐地來,又悄悄地離開。
轉眼,天已大亮。木瑜仍躺在陳大牛懷裏沉睡着。
陳大牛望着灰白的天空,抱着木瑜站起了身軀,極為小心而沉緩地向著前方走去。
他的長發披散着,高大健壯的身軀在棧道上移動着,遠遠地看去,既高大又渺小。
走出了棧道,前頭是一片灌木林。林子很稀疏,裏頭石塊四處散落着,野草叢生,高高低低地不成樣子。
木瑜是被熱醒的。頭頂上的焦陽太過炙熱,刺得人連眼睛都難以睜開,熱汗淋漓,渾身的黏膩。
“好熱。大牛哥,放我下來吧。”木瑜看着他的下巴道。
陳大牛垂着眸子掃了她一眼,將曬得通紅了臉的木瑜放下來,而後將身上的囚服撕下一塊來,給她擦汗。
“我自己來吧......”
他不允,避開她不自然的眸子,細心而認真地替她擦拭額頭、鼻尖上的汗珠。
“大牛哥,謝謝你對我這麼好。我韓小西這輩子都不會後悔交了你這個朋友,雖然你......”後面的話木瑜不好說出來,畢竟難以啟齒。
“大牛哥,你該不會喜歡我吧?我說過的,我不會喜歡男人的。”木瑜還是換了一種方式說出來。
“不會,小西,你整天想什麼呢,你不喜歡男人,我也不喜歡男人。”
“可是你......”
他俯下身,在她耳畔道:“我這一生,只喜歡女人,而且只會喜歡一個女人,她獨一無二,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
木瑜打了個哆嗦,為什麼大牛哥的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宣誓?
“是嗎,那我祝你找到那個女子,希望你能和她白頭偕老。”木瑜是發自真心地祝福。
大牛哥這麼好的男人,將來若是誰嫁給他,一定會幸福一輩子。
陳大牛揚起唇角,眸中熠熠生輝。
“借你吉言,我一定會找到她,和她一起白頭。”
兩人邊走邊聊着,直走到灌木林盡頭。
前頭,是一塊界碑,矗立在路旁。
木瑜上前去,撥開纏繞在上面的藤蔓和雜草,露出了上面的字:一線天。
一線天,是一道關卡,也是一條峽谷。
山勢極其高聳,巍峨衝天,越是靠近越是看不到它的頂端,也只能透過有限的目力看到山腰的最低處。山上很複雜,生長着茂密的叢林,也會有凸出的岩塊。
幸好峽谷處於高地,才不會有積水,而且要想穿過峽谷也不是很困難的事情,怕只怕山上冷不丁地滑落下幾塊岩石。當然,這樣的事情幾乎不會發生。
“小西,過了峽谷,就進入北國駐地了,我走前頭,你跟着我,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