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各懷鬼胎
這邊沈輕顏與趙夢桐相談甚歡，另一邊的宴會卻是已經開始了。
沈明威坐在席上，心事重重地揀了個綠豆卷，沒嚼出什麼味兒就囫圇着咽下，結果嗆得直咳嗽，又匆匆灌了口茶。孟茹在一旁看着，不着痕迹地翻了個白眼，有些諷刺地笑了笑。
“皇上駕到！”太監有些尖銳的聲音想起，原本有些嘈雜的大殿霎時安靜下來，眾人紛紛離開坐席，跪下行禮。
“今日是玩樂的日子，眾愛卿不必多禮。”皇上坐到主席位上，身邊坐的是麗貴妃，三皇子跟隨在後，紛紛入席。
“老三，今日是你的壽辰，宮中新進了一匹伊犁馬，朕便賞賜給你。”尹霄已將至花甲，雖然仍精神矍鑠，然而兩鬢的斑白以及眼角的紋路卻難掩蒼老之態，近些年政事的緊張讓他有些力不從心。其實尹霄並不具有什麼雄才大略，處事優柔毫無魄力，所以慕城並不太平，更沒有皇帝應有的警惕，在他年老之際只想着儘快培養一個接班人，卻從未想過培養的是人還是狼，更未想過要制約一家獨大的局面出現。
“兒臣謝父皇。”三皇子尹祀淺笑着作了揖，內心並無多少波瀾，母親只是個貴人的他與這位父皇的感情並不深厚，對所謂的皇位也沒有多大的興趣。
在座的人也都紛紛向三皇子賀壽，內心卻明白，三皇子一未加官進爵，二未賞賜府邸，三未加封封號，皇帝只用一匹馬將其打發，怕是早已將其排除在皇位之外。而皇帝一共育有六位皇子，二皇子在幼時因天花去世，三皇子不受重視，那太子爺更是痴傻瘋癲，五皇子和六皇子尚是襁褓中的嬰兒，而四皇子尹袂年輕俊朗、才能出眾，其母麗貴妃更是深受盛寵，如今這皇位不言而喻，只是尹袂處事狠辣，一些德高望重的大臣以及部分百姓對其頗有微詞，這次的鴻門宴恐怕就是為了給四皇子選一門適宜的親事，在增加其勢力的同時能夠收攏民心。
麗貴妃看着謹小慎微的眾人挑了挑眉，欣賞起了自己蔥管般的手指。她憑着清純脫俗的美貌以及善於察言觀色的手段，將皇帝迷得團團轉，從一進宮便聖寵不衰，誕下了四皇子尹袂后，直接從麗嬪晉陞為麗貴妃，那皇后死後，皇帝雖未再次立后，可人人皆心知肚明，她麗貴妃就是默認的皇后，如今自己的兒子將承襲皇位，自己這一生可謂是風光無限。
“皇上，聽聞各位大人皆攜了愛女來參加宴會，臣妾有個想法，不知皇上能不能同意。”麗貴妃雖已過三十，聲音卻是粘糯糯的，激得尹霄心窩軟軟的。
“愛妃說便是。”尹霄自然知道麗貴妃要說什麼，這也是他今天召開這個壽宴的主要目的。
“如今這三皇子和四皇子皆已到了適婚年齡，卻是連側福晉都沒有納，不如趁今日這個時機，為兩位皇子挑選良人，也算是雙喜臨門。”
“愛妃費心了。”尹霄笑眯眯地拍了拍麗貴妃的手，又捏了捏。
“眾位愛卿可有異議。”
座下各臣又怎敢表示異議，唯一能夠期盼的是自家女兒別被選中，或者別被三皇子選中。等到四皇子當了皇帝，憑着那狠辣的手段，三皇子又怎會有好日子過，自家女兒跟着受苦不說，說不定連累母家都性命不保。當然，也有些大臣希望自己女兒能被四皇子選中，飛上枝頭變鳳凰，也可為母家帶來利益。
宮女拖着托盤，托盤裏擺着一碟清水，手裏擎着一束蘭草葉，每進來一位千金時，便拿蘭草沾點水，在其周圍輕輕甩動兩下。這是慕城選親時的禮儀，代表女孩兒冰清玉潔，是對女方家庭的尊重。
沈輕顏跟在沈婉言後面入了座，對着另一側的沈輕塵眨了眨眼，轉頭望見皇帝一旁的麗貴妃，沉了眸。上一世皇帝與麗貴妃看中沈家的聲望和勢力，對於自己這個沈家嫡女甚是寵愛，後來皇帝病危，各方的勢力早已被尹袂掌握在手，慕城成了麗貴妃母子的天下，而自己就像傀儡一般幽禁在府中用來威脅沈父，後來沈父倒台，自己就如同棄履一般被丟棄。
“父皇，母妃，兒臣來晚了，在此請罪。”門被推開，映入眼帘的是一雙綉着飛馬紋的藏青色馬靴。
沈輕顏自聽見那曾刻在心上的聲音，便狠狠攥住了椅把，未上蔻丹的素甲就那樣在黃梨木上留下一道刺眼的痕迹，微斂着眸子，羽睫在輕輕顫抖，遮住了萬般情緒。
“使節之事處理好了？”尹霄的語氣很溫和，對於這個兒子他素來寵愛。
“回父皇，和解金已商談妥當，使節明日啟程。”尹袂恭敬地低着頭，謙遜卻不諂媚。
沈輕顏整理好情緒，抬起頭直視着尹袂，這人還是一如當初的溫潤公子做派，無論是白皙的皮膚、平直的濃眉、弧度恰好的鼻樑以及那雙永無激烈情緒的眼睛，彷彿都顯示着這人謙遜平和的脾性，只可惜，重活一世的沈輕顏卻能從那雙毫無波瀾的眼睛中看出勃勃的野心以及狠決冷血的本性。
倏地，尹袂轉過頭直直地對上了沈輕顏還有些走神的眼睛，不着痕迹的縮了縮眸。沈輕顏很清楚那是怎樣的眼神，那是獵人看見獵物的眼神，也許還夾雜着几絲輕蔑。她有些想笑，上一世的她為何會愛上這樣一個只拿她當玩偶的男人。她到現在都記得，當初尹袂衣衫不整的摟着沈婉言諷刺羞辱自己的噁心模樣，後來，沈父被斬，沈輕塵被暗算，尹袂聽從沈婉言的勸說，將自己送入了煙花之地，使自己屈辱而死。這一切的一切，她都要一一清算，讓這些傷害過她的人得到報應。沈輕顏收斂了心中的恨意，厭惡地轉過頭錯開了目光。
尹袂看見沈輕顏冷淡的反應，眯起了眼睛。其實他在剛進屋的時候，就注意到了沈輕顏，不可否認，那張臉在這群庸脂俗粉之中的確鶴立雞群，這樣妖艷絕色的女人，即使從未見面，尹袂多多少少也猜到了她就是沈輕顏。沈明威不論是家底勢力還是民間聲望皆屬上乘，若是能夠立他的女兒為自己的嫡福晉，對他的益處很大。不過，尹袂隨意地轉了轉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帶着几絲揮之不去的輕蔑意味。對於這樣的女人，玩玩就罷。即使是朵冷玫瑰，也不過爾爾。但不可否認的是，這朵冷玫瑰確實激起了些他的征服欲，男人對女人天生具有的征服欲。
沈婉言從尹袂出現的那刻便紅了臉，當母親說要努力攀上四皇子成為其嫡福晉的時候，沈婉言只是將其當作自己上位的目標罷了，卻沒想到原來他這樣的俊朗不凡，這讓她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然而，在看到尹袂和沈輕顏微妙的互動后，讓她不受控制地扭曲了臉。從小到大，沈輕顏處處壓她一頭，那些她努力爭取才能得來的東西，沈輕顏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現在連夫君都要和她搶了嗎。沈婉言狠狠地攥緊了手心，也不管皮膚是否被尖長的指甲刺破，她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而另一側的沈輕塵有些煩躁的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他不是沒有看到尹袂看沈輕顏時帶着侵略性的眼神，對於這位皇子，一身傲骨的他素來不屑與其交涉，其行事風格也是為他所不齒的，若是他家丫頭真的被選中，想到這兒，沈輕塵將背靠到椅子上有些懶散，眼睛裏卻透露着不容置疑的果決，那麼他只好帶着丫頭遠離這是非之地了。至於沈婉言，從她在及笄之日“不小心”將沈輕顏推入水中時，他就已經不再將她當做是自己的妹妹了。
一旁的沈明威和孟茹則是無法抑制的焦慮。沈明威面上並無多少波瀾，藏在袖中的手卻不停交換着姿勢，此時他只能依靠這樣的小動作來緩解心中的焦躁，尹袂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看的很清楚，他絕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入這樣的人手裏而毀掉一生。孟茹企圖用喝茶來掩蓋住自己的情緒，然而緊皺的雙眉依然出賣了她。這個沈輕顏可萬萬不能毀了她的計劃，自己女兒的榮華富貴決不能因為一個狐狸精就化為烏有。
“皇上，”麗貴妃撒嬌般的嗓音打破了有些凝滯的氣氛，“既然此次皇子選妃是在三皇子的壽宴上，不如改一下規則，將一些才藝項目寫在牌子上，由各位千金翻牌，翻到什麼就表演什麼，這樣既可以更清楚地了解各位千金，也可以為這壽宴增添些喜氣。”
“依愛妃所言便是。”尹霄笑着答應了下來。
沈輕顏心中不禁冷笑，其實皇帝和麗貴妃心中早已定好了人選，所謂的才藝表演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的偏愛找一塊遮羞布罷了。
宮人將早已準備好的布板抬至殿前，上面掛着翻至背面的木牌，無法讓人看見木牌上寫着什麼。殿上共有十位千金，不多不少掛着十塊兒木牌，分作兩行，每行五塊。
“既已準備就緒，就開始吧。”尹霄拾起茶杯抿了口茶。
一旁的太監看着眼色，開始讀名單上的名字，晦澀的聲音在大殿上清晰而尖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