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踏塵
山風如斯幽涼,深密繁茂的山脈中,一顆顆參天大樹頂天而起。
大樹茂密的枝葉下藏着厚厚的樹蔭,樹蔭是烈陽行路之人的保護衣,他們穿梭在陰幽的密林中,那是猶如一隻只獵豹一般的疾馳。
嗖嗖嗖……
趕路的人就像一支支發出的利箭穿梭而去。
孤忘塵此次帶了三十人,這三十人是他在王府的勢力,也是一股擺在明面上的勢力。
比起那些永居黑暗的下屬他們要幸運很多,至少不用藏着掖着。
山脈蜿蜒崎嶇沒有道路,樹木交錯讓人難行。
這一切對於普通人來說是凶山死林,可對於會武功的人來說這與寬闊宏道沒有任何區別。
蒙小濺不知何時睡了過去,此時她依然熟睡未醒。
孤忘塵懷抱着她帶着自己的豹群在密林中疾馳。
蘊嶺山脈。
平時無人問津的野林此時卻遍佈帳篷。
一座座帳篷旁坐着一個個手持兵器的武林俠士。
此處人越來越多,隨着眾人提高的警惕大家都更顯謹慎。
此處拔劍弩張,大有一副一觸即發的味道。
樹影的搖曳附和着枝葉的妙舞。
金陽揣着它那亘古不變的炙熱突然離去。
烏雲帶着它那詼諧濃重的來了。
正午的太陽被黑雲無情的遮去,暗下來的蒼穹變得惴惴不安。
天變了。
地上拔劍弩張的氣氛因此更顯緊迫。
烏雲壓頂,就連空氣都顯出一股不安。
七月七奪雀大會,山林中聚集之人都是為它而來。
亥時四刻才是鴻雀出現的時間,距離亥時四刻還有五個時辰。
蘊嶺山脈雖然已經遍佈人群,可是真正的武林巨頭卻一個沒來。
壓軸的往往都是最遲的,身份越高來的也就越遲,這種矯情的裝腔作勢多不勝數。
烏雲之下,大風起,鳥雀驚,暴雨就要襲來。
暗沉的天空下,孤忘塵帶着一干人等一路極速飛來。
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孤忘塵帶領眾人一起飛行穿梭,其聲勢疊加讓人聞聲而望。
他們一群人嗖嗖的穿破密林來到一片空地,剛落身就有人認出了他們的身份。
壓抑的天空下,一聲不大不小的話語隨風炸響: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東萊國的必勝將軍啊。”
這聲言語明顯帶着不屑。
孤忘塵聽了倒是毫無反應,可他身後錯落站立的屬下卻心生暗火。
孤忘塵的屬下他自己還能不了解,他疤臉微斜看了說話之人一眼,接着出語對身後眾人下令道:
“找地搭賬,山野林深難免會遇到耗子臭蟲。”
能被孤忘塵收納的手下哪有愚鈍之人,他話音剛落,身後三十多人便一起齊聲呵道:
“是,王爺。”
聲音鏗鏘嘹亮,就算是密林也衍出了幾次迴音。
眾人聲音就像一道驚雷在烏雲密佈的空氣中炸裂,聽到的人無不扭頭來看。
面對投來的一道道目光,孤忘塵抱着蒙小濺無所畏懼地安然站立。
來此之前,為了讓蒙小濺睡得踏實便點了她的睡穴,故此她一直未醒。
孤忘塵靜立不動,他身後的屬下則各自忙碌了起來。
周序周舒千壹千貳各自帶領一些人開始伐木開地。
孤忘塵讓去找地,他們可倒好,直接在原地開闢起空地來。
一顆顆大樹下的草木被眾人裁剪而去,三十多人就像園藝師般不斷忙碌着。
密林里的眾人沉寂無聲,唯有孤忘塵一干屬下發出的建造之聲。
剛才出聲奚落孤忘塵的人已被孤忘塵屬下的雷鳴之音嚇得不敢回擊了。
他嘴上不敢造次,可是雙眼卻在怒視孤忘塵。
這種眼神孤忘塵已經看的不愛看了。
以前用這種眼神看他的人已盡數變作孤魂野鬼,這個人或許也不會例外。
三十個有內力的人幹活就是不一樣,只是一會兒功夫他們就造出一個小型別院來。
巨樹為基,樹榦為梁,十間空中小屋被做的美輪美奐。
小屋相互環繞,既美觀又安全。
空中環型木屋就此完成。
上可賞景作樂,中可居住休息,下亦能整頓修鍊,一地可供三用。
孤忘塵在一道道羨慕的目光下進了最大的一間木屋,剩餘九間周序安排三波輪換進入休息。
進了木屋,裏面一張藤條編製的軟床,一張拼木方桌,再就兩隻簡易製作的木凳。
一切新鮮出爐,到處都是木質清香,清香中帶着甘甜又摻雜苦澀。
孤忘塵踩着一根根樹榦拼接的木質地板來到藤條軟床邊。
床上已經鋪好了薄被,因是夏季所以被褥也沒鋪得太厚。
孤忘塵將抱了一路的蒙小濺輕放到軟床之上,為其蓋上薄毯之後他才開始活動筋骨。
渾身內力運轉,雙臂的麻木盡數消去。
看了一眼軟床上的蒙小濺,他盤膝坐到床尾開始運功調息。
一路的持續消耗是該恢復恢復了。
烏雲密佈的天空突然就像受到了恐嚇一般迅速褪去了。
看似要下雨的天說變晴就變晴了。
詭異的天氣並沒有引起什麼人注意,那些人該幹嘛還是在幹嘛。
他們像是習以為常了一樣。
陽光再次普照。
大地又一次被暖陽所裝點。
鳥兒在樹枝間高歌歡誦,野花在樹蔭下怒放奼紫嫣紅。
遼闊的天空因烏雲的洗禮而變得更加蔚藍,一片大好風光中,突然又是風起雲動。
與天交接的峻岭盡頭,一片黑雲涌動而來。
那裏猶如天際碎裂的傷口,黑雲從裂口中奔涌而來。
進了,更近了……
黑雲滾滾奔騰,拉進之後才得以窺清全貌。
那是一群身披黑甲之人,魔紋密佈的黑甲連晨光都照不透。
來人不過百數,可陣仗卻大的出奇。
六十人一起抬着一座宮殿。
宮殿黑頂黑門,黑色琉璃瓦下是冒出頭的黑色瓦梁,一排排漆黑的瓦樑上騰游着一條條紫色的魔龍。
此刻墨黑殿門大開着。
視線從黑色牌匾上的寢眠殿三字移至殿內。
殿內盤龍的暗金脊柱四周皆是幽檀木為壁,鑲有黑水晶的墨玉玲瓏吊燈一盞挨着一盞。
瑩輝灑落,殿內幽光如冥羅。
舉目再觀。
殿內四處皆是紫珍珠為簾幕。
正中之處,八尺寬的幽檀木床前懸着紫雲寶羅帳。
帳上遍綉戲水銀線妖女圖,風起綃動,銀線所綉妖女似活了一般。
戲水妖女的羅帳后,高置闊榻上設有紫金鑲邊黑玉方桌。
方桌一旁疊着紫紋綉邊的墨羅衾,另一邊則斜坐着一位慵懶男子。
他雙腿慵懶而放,此時正保持着單手抵桌撐頭之姿。
欲看清他容貌,可惜視線被阻。
殿中寶頂上吊著的黑水晶玲瓏燈恰巧遮住了他的容顏,故此讓人心留遺憾。
此時抬殿眾人皆已停下,隨着暫停一縷和風悄然飄入殿內。
風過,那綉有戲水妖女的羅帳因風飄動了下,就這一下便恍惚了他的身形。
他就像一個讓人窺不清楚的魔影,望眼欲穿,他終究還是模糊迷離。
寢眠殿。
整個寢眠殿皆是黑紫兩色交織,就連地面也是黑玉鋪成,黑玉地面里也嵌着辰紫熠珠。
整個殿璧皆是幽檀木所制。
幽檀木是一種極其罕見的樹木。
它只生長在永不見光的深淵之底。
幽檀木黝黑如墨玉,不僅光照不透而且水火不侵,其質地也是堅不可摧,其重量更是不必言說。
這宮殿看似烏起碼黑,可細細觀之皆會被其奢靡所震撼,先不說各種裝飾擺設,就這宮殿的一木一瓦都是世間罕有奇珍。
蘊嶺山脈此刻一片寂靜無聲,就連之前的鳥兒也停止了歌唱。
抬殿的六十人腳踏蒼林之頂,宮殿被他們穩穩抬在空中,遮天蔽日下為大地創出一方黑夜。
此時被宮殿創出的黑夜之下是一片惶恐不安。
有人手握兵器暗自發抖,有人緊咬唇齒冷汗直流。
相對於這裏的黑暗陰沉,另一處卻陽光清新。
孤忘塵走出翠綠木屋,他背手看向正前方黝黑的宏偉宮殿。
就在此時,寢眠殿大開的宮殿裏,紫珍珠簾幕內,戲水妖女羅帳后,那斜坐的男子突然睜開了雙眼。
眼睜,他起身而立,雙手似整了一下衣衫,接着腳踩墨玉台階向下走來。
他身形隨羅帳飄動,一路從高置闊塌上下到羅帳前。
面對羅帳,他伸出白皙的手指撥開,穿過羅帳他再次向珠簾襲來。
珠簾漸近,他依舊是輕挑珠簾而出,此刻他的英姿才徹底顯露人前。
寢眠殿內,他一身玄紋紫邊齊腳墨衫加身,腰間一條暗藏星光的翎帶緊束,一身衣服精簡中隱隱透着奢華。
衣料是世間罕見骨絲。
骨絲是一種骨蠶所吐,骨蠶以人的骨血為食,並且只食活人骨血,因此只能養在活人體內。
聽其名便知其珍貴,雖然是那種充滿血腥的珍貴,可珍貴就是珍貴。
骨蠶在宿體死後便會對宿體失去興趣,接着便會尋找另一個活的宿體。
骨絲是連皇帝都不敢奢想之物。
骨蠶太過惡毒詭異,一般人根本沒有能力去去飼養。
聽着惡毒,可骨絲的價值也是非比尋常。
骨絲無論是韌性還是硬度都堪稱絕頂,就鑄造寢眠殿的幽檀木都無法與之披靡。
骨絲雖堅韌無比,可其觸感卻是絲滑柔順。
用骨絲織成的衣服既能刀槍不入還能潤肌活血,其優點只有用的人才會真正知曉。
骨絲是鑄器則利,織衣則柔。
幽光密佈的殿內,他的身影筆直而立。
他身高也達一米九以上,挺拔而立的身形看着就很偉岸。
目光轉至他的臉上。
那是一張盤旋魔龍的烏金面具。
面具的雙眼之處是兩片水紫色龍鱗覆蓋。
整張面具渾然一體,上面魔龍栩栩如生。
魔龍盤旋遊離的龍頭從右側眉梢飛斜探出,凝神看去,魔龍像是要掙脫面具飛天離去一般。
大殿地面上,他腳踩熠珠所發星輝的墨玉地板,齊腳長衫被熠輝照的有些暗中透紅,這就是骨絲的本來色澤。
一片窒息的幽冷下,他衣擺多出的血色更顯詭異。
彷彿他就是踏着骨林血海一路從地獄而來。
此地因他而變得一片死寂。
無限的寂靜中,突然一道魔音從殿內穿透而出:
“休整。”
魔音穿耳,抬殿的六十人腳下瞬間放出一道道白光。
白光相互交錯形成一張白網,六十人腳踏白網向下落去。
白網在六十人腳下一起降落,其下巨樹在碰到白網后紛紛變作齏粉向下灑去。
如此景象嚇得黑殿之下的眾人紛紛驚恐逃竄而去。
六十人腳下風起雲動草木飛卷,而肩上所扛黑殿卻靜如泰山巍峨不動。
一切說時遲那時快,不過一分鐘黑殿便已安然落入地面。
黑殿安置妥當,六十抬殿之人立刻列隊站與黑殿四周。
一路未抬殿的四十人在黑殿落下后便各自忙碌了起來。
看看這陣仗,比孤忘塵的陣仗不知牛逼了多少倍。
時間有事沒事都會自己溜走。
四十人一番修修剪剪,黑殿四周立刻大變模樣。
隨着四十人的修剪聲,在場眾人紛紛醒神。
那黑殿之內的人世人皆知。
他是魔骨窟魔尊、踏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