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做官的滋味
?(文學度)?“琴兒,是我不好。”多說是無意義的,唯有肌膚之親才是能體現出真誠的。士農工商雖都是正經行業,比下九流不同。然而士乃貴族,是統治者。農工商是民,是被統治者。尤其商人又是平民的末等存在,就更增添了地位懸殊。
上章節提到,裴嵩教育子弟士農工商總要做一樣。然而做了商人,是要被除卻宗籍,從家譜上除名的。西海郡永發行楊家就是牛津世家的旁支,一旦做了商人,就被家族放棄。所以即使是牛津楊氏的後人,楊有財父女也是謹小慎微地活着。
蕭琴家出身蘭陵蕭家,也是九侯十二世家之一。但是做了商人,連給隋釗珅這等六百石以上高官納妾也是一種奢望。如果隋釗珅真的納蕭琴為妾,將為士林所不齒。
“我們,要個孩子吧。還是你的孩子,不過對外掛裴月瑤的名下。這樣我們額孩子將來就有了前程。”
“三郎,我……我只要咱們的孩子平平安安。”
“對,讓咱們的孩子平平安安。”
當夜就留在商行沒有回家。
正妻裴月瑤早就和隋釗珅名存實亡。她恨自己命苦,只因父親好賭,輸了錢沒法還債,而敗家子是裴家不管的,所以她父親帶着他離開了劍門,跑到牛津去謀生。結果又是好賭大輸,把自己半賣半嫁許了惡棍隋釗珅做妻子。那隋釗珅比父親更敗家,五毒俱全,為鄉里所不能容。跑出去轉悠了一圈發達了,回來只是把自己接到家裏擺樣子,嫌棄自己年老色衰,從不回家。
現在年三十大清早了還不回來,指不定在哪個情人哪裏過了年了。忙吩咐下人們去找。
“夫人,三郎去蕭記綢緞行了。”
“這是打算給蘭陵家入贅嗎?!去把他找回來!”
當然,人蕭記的夥計又不傻,自己家大小姐低三下四給他隨家當外室,現在人主母派了管家來找?
“沒有。”大掌柜臉黑得跟鍋底似得,“找你們家三郎換個地方去!”
“……”管家看看滿大街都是人,如果鬧開了,自己家三郎不得在官場上露臉了嗎?
“行了,把這個給……”塞給了大掌柜一帛書轉身走了。
隋釗珅看都沒看那帛書,吩咐自己身邊的幾個僕人全部回家。
“三郎,奴婢們走了,誰伺候您啊?”
“他們不能伺候我嗎?行了,回去吧。告訴夫人,我對不起她,這些年也沒好好待她。”
那玳安自隋釗珅到邊關從軍時就跟着,一直是貼身的僕人,事無巨細都跟着主子的心腹。那隋釗珅可是無一日不需要玳安在身邊伺候着,而今三郎打算在蕭家過年,看樣子最遲要過十五,最早也得過了破五。想到要和主子分開,他不由得心酸落淚,磕了頭,抹抹眼淚告辭:“三郎保重,奴婢們這就回去。”
蕭琴在卧室透過門縫看到了這些,覺得世俗的眼光、名分的低下、隋釗珅的三心二意,都不在乎了。
天色已晚,她打開門,走到情郎面前,行了萬福禮,然後攙扶情郎到裏面坐好。又出去端了洗腳水,給情郎脫靴洗腳。
平時都是下人做這些,今天蕭琴穿的是富春綢製作的,寬大的曲裾長裙,這麼蹲地上給自己洗腳……
“我做官這麼多年了,今天才體會功名的作用。”
蕭琴抬頭看了看情郎:“胸無大志。”但心裏卻是美滋滋的。
周聰提着王上賞的點心回到西城的“諸侯坊”,已經有豐陽府的僕人在迎接他。這讓他感到奇怪,都知道這位旁支“二郎”是個窮光蛋,沒有賞錢給他們,從來不會主動來巴結的。今天這是怎麼了?
“奴婢們恭迎二郎回府!”四乘的肩輿四個轎夫就行了,誰知道大總管親自來不說還帶了二十多人。
“這是?”
“君上吩咐了,二郎蒙天子賞識,賜了年禮。這是咱豐陽人的榮幸,特命老奴給配肩輿和軺車給二郎享用!”
周聰苦笑搖頭,看來自己這便宜伯父想露臉想瘋了。王上賞了自己一盒子點心而已,何必呢?肩輿,以人為獸。相傳聖王夏后氏後裔,夏王朝末代天子以人為輿,大失人心。所以三代聖王不乘肩輿,以有盛世。后禮崩樂壞,天下紛爭,諸侯們不以百姓之心為心,以肩輿平穩而有新禮,定下天子十六肩輿、三公九卿及封君諸侯為八人肩輿。自己是郡長史,自然要四乘肩輿了。
環望四周,諸侯的家人們圍了一群,眼裏並沒有看暴發戶一夜爆發的蔑視,也沒有認為豐陽府出風頭的鄙夷,只有對受了天子賞賜年禮者的羨慕。
按照禮法,三公九卿及在京的封君們會被天子賞賜年禮,但這是程序,是慣例,算不得榮耀,只是高官顯貴的特權而已。只有王上私下賞賜的,才是榮耀。昭王天子在位十幾年,只給公孫令公每年額外賞賜豐厚的年禮。今年估計昭王只是可憐我周聰窮得過不了年才拿些東西維護朝廷臉面吧?
看看這幫人看自己的眼神跟看將來的中書令一樣,就覺得噁心。想了想,走到肩輿面前,把帘子撂上面,露出裏面來。
眾人一看,都心裏想着,難不成周長史打算打開轎簾露臉嗎?
周聰把食盒放進轎子裏,自己站在轎子旁邊高呼一聲:“起轎!”
“唉?二郎您這是什麼意思?”
“怎麼了?我沒什麼意思啊?”
“不是,二郎您不進肩輿里坐着,怎麼?”
“大總管。大家看中的不是周聰我這個人,您看看你二郎我這一身兒粗布衣衫,誰看二郎我呀?大家看的是天子賞賜的點心盒子,咱豐陽人想露臉得給大傢伙看大傢伙喜歡的才是啊?”
“不是,二郎您這是?”
“那大總管我問你,是天子賞賜的點心尊貴?還是我周聰尊貴?”
“二郎您這話說得怎麼這麼彆扭呢?”
“那你知道為啥天子賞我點心嗎?”
“老奴不知道。”頭搖得跟撥浪鼓似得。
“我周聰窮得買不起年禮了,正好這個時候有比我官大的給我錢,讓我去買年禮過年。我沒要,知道嗎?”
“二郎,您幹嘛不要啊?”
“廢話!二郎我是天子的臣子,我吃的是朝廷的俸祿,我不能吃裏扒外再偷偷吃別人的東西啊?”
“不是,二郎您這是幹嘛呢?這天底下光憑俸祿有幾個官吃得飽啊?”
“又想頓頓山珍海味,又想家裏人人穿金戴銀,又想着妻妾成群,又想着雞犬升天,給多少俸祿夠吃得飽啊?”
“不是,二郎您這是什麼話?做官不為了這些為了什麼啊?”
“不明白就對了。抬着食盒回家就行了。”說完背着手,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管家沒辦法,只得喊了一聲:“起轎!”
眾人看着轎子裏的食盒直流口水,那叫一個羨慕,紛紛感嘆道:“做官就應該這樣?”
周聰也不在乎眾貴族子弟的模樣,跺着方步,四處拱手,那模樣跟平日裏家裏有了大喜事額人家的管家一樣。文學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