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周聰反省
?周聰換好了衣服,剛到郡府門口,就有司馬信攔住了他:“周長史稍等。”
“您也是六百石的高官,不說上官威儀,單就是您的權重,也會有人對您不利。出門帶幾個護衛還是要的。”
“……”周聰想了想,“你說的對,為政者牽涉人命,不論做什麼事,總會有人受到損害。看來以後我會漸漸遠離民間,再也不能悠然自得的逛街了。”
“長史請上馬車。”
“馬車,呵呵。我到西海郡一年了,從來沒有坐過公車。”
到了唐寧街口,又是好幾輛軺車。街上鄰居紛紛給周聰道喜:
“周長史,恭喜恭喜。大良造李珍府上來提親。”
“那李珍大良造府上可是吃不盡的山珍海味,穿不盡的綾羅綢緞。”
“還有那花不完的金山,望不到頭的良田。”
但周聰依舊是面無表情,根本不像是被白富美提了親的模樣,彷彿是平日裏正常的回家。
那幾個護衛自然是和周聰道別以後就走了,留下周聰一人。因此在他家門口把着的李府家丁還下意識的攔了他一下,這才放他進去。
屋子裏,李迎春的舅母曹氏(嫡親元舅母,即李珍正妻胞兄的正妻,曹政的堂妹。)坐西席,周聰妻子坐東席。看樣子妻子沒有拒絕她,所以她正說得有勁。見是主人翁回來,曹氏忙起身迎他,因是要將外甥女嫁給周聰,所以自居長輩,沒有行大禮。
“周長史回來了?老身正和尊夫人商議呢。”
“李珍要嫁女兒給我?”
曹氏心中不悅,但還是提醒周聰:“周長史雖然是長史,可李上尉的官職也不是低到您可以直呼其名的。再說李上尉畢竟是長輩。”
“回去告訴李珍,好好尋個好人家把女兒嫁了。送到我這裏當妾,也不怕他祖宗從墳墓里鑽出來抽他?!”
“周長史您怎麼說話的?什麼叫作妾?”
“我怎麼說話!”嗓門高了好幾倍,本來無表情的臉突然變得凶神惡煞起來,對着曹氏吼道,“難不成你們李家要跑到人家妻子面前把自己家閨女嫁給人家丈夫作正妻?”
“周長史,告辭了。”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出了大門,那些奶媽婆子家丁見曹氏板著臉,看樣子這門親事黃了。一個個也義憤填膺。
當時就有一個婆子對另一個婆子說道:“這周聰陡然有了權勢,也不有些顧及,就這麼直接地對咱大良造府上動土?”
“人在屋檐下。”
曹氏一走,那些家丁也都走了。老僕人也去關門生火做飯了。
“恆兒,到屋裏去玩。”妻子臉色不是太好。
周聰待兒子也離開了,便跪在妻子腳邊:“我回來了。”
“那些官伎,一個個盼着能扒高枝,看中的只是你的身份。再說她們周轉那麼多男人身邊,察言觀色,逢場作戲的本身早就爐火純青。我知道你要依靠孫世子鎮場面,可也不是他送什麼你接受什麼的道理。今天他給你歌姬,明天要你去送死怎麼辦?貴族們折節下交,禮賢下士,為的是招攬人才給他們家賣命。這些,你知道嗎?”
“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麼?怕人家不幫你忙?”
“是的。”
“你記住,你是朝廷命官,你效忠的只能是王上。能真正決定你的,只有王上。大晉六代天子沒有一個不在壓制諸侯,加強王權。以前哪裏有不世襲的郡縣?現在郡縣已經佔了天下的六分之一。以前郡縣都是郡守縣令自行招募下屬,現在天子已經插手重要主事的任命。天下大勢你看不出來嗎?”
“可是王室已經近乎絕嗣。”
“周聰我告訴你,王室就是死絕了,大不了換個天子上來,還是天子比諸侯強勢!大晉之前,自打家天下開始,王權就一直在加強,你不明白?”
“好像現在各諸侯都把勢力插手進了郡縣。”
“什麼意思?抬杠嗎?”
“我的意思是諸侯以私下結黨的方式繼續掌權,當然,我不會投靠富春家。”
“你是不是聽說了王孫華芳出生時五星連珠之異象?”
“瞞不過你。”
“所以你覺得和王孫有婚約的富春侯世子將來有天命?”
“總不能得罪他吧?”
“你信不信現在投靠他,王上馬上把你殺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就是多少權臣去得罪太子的緣故嗎?看來是我的不是了。”
“這就叫心術不正!周郎,為人心術不正,就總想着巴結誰,投靠誰,忘記了初心,到頭來都是一場空。還有!你是不是給永發行楊家送了信?”
“是。不過我說得都是客套話。沒有什麼實際含義的。”
“連自己的妻子都欺瞞!你自己看吧!”說罷甩給他那封信,捂着嘴,紅着眼,流着淚起身跑了。
周聰知道妻子的脾氣,這個時候追進卧室只會讓她反感,所以起身走到卧室門口不遠處繼續跪着。
看看那封信上被妻子划的橫道,正好是:不賣鋪庫。
反思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越做大官越忘記了什麼。自己真的能在這官場上平平安安到退休?多少像自己這樣出身貧寒的官員,有當了官以後開始“發家致富”的,有多少當了官開始“五子豐登”的,有多少當了官想往上爬,結果陷入黨爭不能自拔的。
貧寒子弟做官,大多有“勝天半子”的凌雲壯志,畢竟你沒有野心,沒有慾望,沒有膽識,是做不了官的。這個世界上權貴子弟,豪門世家做官總是理所當然和理直氣壯的。看看李珍和曹政這兩個廢物,自打娘胎里出來就等着繼承大良造的爵位,做官就是四百石起步。自己若不是蒙節度使韓太尉舉薦,也不過是一個小吏做到死。
唉,妻子說得對啊,人心裏有了旁門左道,就喜歡把命運看成貴人相助。是啊,那韓太尉愛女失蹤,為了讓附近六個郡國幫忙尋找,居然下意識的派人送禮。這不就是平時送禮送多了送習慣了?
可是,真的清如水,廉如鏡,自己又能在官場上走多遠?如果人人覺得自己不合群,想讓自己走開該怎麼辦?如果不混出點人樣,一個田舍翁的自己,配得上妻子嗎?讓妻子吃着粗茶淡飯,穿着粗布衣服,自己捨得嗎?
“二郎,夫人。該用膳了。”
“容母,知道了。”卧室門開了,看到丈夫跪在卧室門口,就讓她心疼。一個窮小子,一門心思想讓白富美妻子過好日子,所以才一頭鑽進官場裏求富貴。雖然莽撞,卻本心是好的。也跪下抱住他:“二郎不要這樣。夫妻之間,若有了尊卑高下,那還有感情在嗎?是我不好,不該對你太嚴厲了。”
“我只是……”
“粗茶淡飯也可以的,我只是要我的二郎平平安安。”
“那我,那我以後……”
“這官能做咱就做,不能做,咱就回家耕田讀書。”
“嗯。我要你抱我起來。”
“唉,兒子還在屋裏呢,也不怕丑。”
“腿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