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雁山兵氣 18

104 雁山兵氣 18

?遠山日暮,霞光在營間鋪上一層淺金,於閑止還要巡軍佈防,我無事可做,跟着綉姑收拾了藥材,又去山中清泉沐浴,幾番折騰,等回到寢帳,已是中夜時分了。

於閑止比我先一步回來,帳里點着燈,他渾身只着單衣,正坐在書案前看卷宗,聽到動靜,抬眸看我一眼,淡淡道:“過來。”

我不知他意欲為何,心中猶豫又戒備,躊躇一會兒,想起白日裏對他的承諾,不敢將戒備表露出來,只得回身仔仔細細地將帳簾掩好,步去他身邊,提着心問:“做什麼?”

於閑止看了看嚴絲合縫的帳簾,一時似笑非笑,回了句:“你說做什麼?”

又自案頭取了筆,遞給我:“給朱煥寫一封信。”

我怔然不解。

他道:“你千方百計地想讓我放了衛旻,不正是希望他給朱煥報平安,既如此,你寫一封親筆信,讓衛旻帶給朱煥,也好叫你這位二哥放心。”

我接過筆,在書案上抹平一張白箋,略去遼東與燕的合盟不提,寥寥寫了幾句一切安好切勿挂念,然後將白箋推到於閑止面前,令他過目。

他竟沒細看,拿過我手裏的筆,默不作聲地在我的名字旁邊提上他的名,大約是為了讓二哥相信我的確在他軍中,然後取了信封給我,說:“把信收好,明早自己拿給衛旻。”

他這麼坦然,倒顯得我方才一番謹慎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帳外報時辰的守兵敲了幾聲梆子,戌時了,於閑止站起身,倒了盞熱茶放在我手邊,自去收拾書案。

我看到熱茶,忽然憶起一樁事來,不由“啊”一聲問:“晚間這一道葯,你可曾吃過了?”

於閑止道:“不曾。”

我有些自責:“是我在綉姑那裏耽擱久了,反而誤了你吃藥的時辰。”

他正將卷宗收去身後的木架,聽了我的話,沉默一會兒,淡淡地道:“你今早起不來身,誤了我第一回葯;午間那碗葯送來已是未時,生生擱涼了,是誤了第二回;眼下這第三回,難為你竟想起來了。”

我怔了怔,忍不住道:“午間那一回,分明是你自己忘了,葯就擱在你手邊,那些將軍又在帳子裏議俘虜的事,我縱是看見,亦不好出聲提醒,你卻要賴我,我——”

話未說完,別過臉卻對上他浮着笑意的雙眸。

我愣了一下,他也愣了一下。

夜很深,燈色寂寥而溫柔,我與他已許久許久沒有這麼說過話了。

我咂不出心中滋味,一時間覺得光陰交錯,紛亂得很,捧過他為我倒的熱茶,垂眸道:“我去歇着了。”

說著繞去竹屏后,將水擱在高几,拉過薄衾,靠着卧榻最里側躺下。

不一會兒,竹屏外的燭燈熄了,帳中昏黑一片,於閑止脫了靴,坐來榻上,卻沒有立時躺下。

他整個人很沉默,不知在想什麼,側顏浸在月色里,如霜似玉,好看得叫人的心都靜下來。

我自知是自己有諾在先卻沒有做好,低聲道:“我日後會記得你服藥的時辰,不再耽擱了。”

“不必。”他聽了這話,淡淡笑了一下,“你慣來不會照顧人。”

笑容很快斂起,他又道:“這些瑣事,餘生我可以自己記得。”

他的語氣很平淡,我心下卻顫然,彷彿有人拿着木臼,要將這山間的風與月一下一下舂進我心裏。

我竭力不去細想他言語裏的“餘生”二字是何意。

天下戰亂不平,我屈人之下,身在敵營,他是入侵我家國的亂臣賊子,我便是有諾於他,亦不能有不該有的奢求。

於閑止倚枕躺下,輕喚了聲:“阿碧。”

我只假作睡去,過得許久,才輕輕“嗯”了一聲,權且算作不欺不瞞。

他卻仍在等,聽我應答,忽然轉過身,將我攬入懷中。

清冽的,寥落而溫暖的氣息襲來,將我裹住。

“我知道你有心結。”他道,“你可以慢慢來。我等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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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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