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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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書潤曾經定下了自認為足夠縝密謹慎的計劃。
雖然戰寰不知為何突然性情大變,但他要她留在身邊,她便順勢而為,當個間諜。
若是能藉此機會進入華國國家研究院,探究當年她爺爺參與的哪項研究實驗究竟是什麼的話,那是更好的;若無法做到,那麼留在戰寰身邊,找出可能在將來助他登上倖存者聯盟最高司令官位置的左膀右臂,攪和戰寰與他肱骨之臣間,或許牢不可破的信任度,亦是好的。
而更為重要的是,越燼已經被她說服,儘可能以喪屍王的身份,約束華國大地上,喪屍的行動;將來,將來某天,等到喪屍擁有神智時,他們大可以退居崇山峻岭,再不與人接觸。
到那時候,她為談家報了仇,便也陪着越燼,歸園田居的生活,簡單卻更歡喜。
可終究,世事易變,玩弄了她大半人生的老天爺,不肯留她一絲活路。
事已至此,原先定好的計劃,不要也罷,反正面對戰寰的虛與委蛇,她再繼續深陷,怕是會連笑意真假都分不清楚;思及此,談書潤繼續朝戰寰靠近了一步,袖口下的掌心卻是握緊了劍柄。
戰寰的格鬥武力,連越燼都應對費力,她打不過越燼,自然也鬥不過戰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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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後來的某天,談書潤回到渝城,重新榻上談家小樓那塊土地,為爺爺和父母上香時,曾想過,若是彼時,她手中的軟劍並未出鞘,而是能夠想到更好的辦法解決當日,戰寰兵臨城下的困窘絕境,亦或者,早在先前,戰寰深陷生死危局時,她袖手旁觀,是否一切都將不同?
可惜的是,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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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風凌厲,劃過臂膀,因為猝不及防,更是意料之外,戰寰抬手拂過手臂邊,滿手鮮血。
“阿書?!”
驚愕后便是雷霆震怒,戰寰多年來戰場廝殺養成的習慣,潛意識裏握緊了機槍扳機,卻硬生生地頓住扣下的手勢,手背青筋突爆,冷冽森然地盯着不遠處握劍做攻擊姿勢的女人。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談書潤給予他的回答是沉默,以及毫不猶豫展開的攻勢,招招殺意,步步緊逼。
“……談書潤!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當年那些事情發生時,我根本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你就這樣連我一起報復!是不是對我根本不公平?!!”
“公平?!你跟我談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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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不知道是從哪裏爆料出來的,說是末世喪屍病毒的研製,是因為前任華國國家研究院院長談敬濂私下研究違背人倫道德的實驗,最終實驗基因變異,這才導致了喪屍病毒的出現,如惡魔修羅般屠戮了整片華國大陸,就此將所有人的人生變成業火地獄。
而她是談敬濂的孫女,是渝城談家留在世上唯一血脈的消息不脛而走。
倖存者聯盟的民眾紛紛遊行示威,要求倖存者聯盟內閣給出最好的解釋!
於是乎,她什麼也不知道地被最高法院的工作人員從戰家大院最角落的閣樓帶走,那時候正是寒冬,她剛睡醒,連外套都沒來得及拿,只穿着薄薄睡衣的身子被冬風一吹,凍得瑟瑟發抖。
孩子在肚子裏不安地踹她,她只好捧着肚子,儘可能地用雙臂的溫度去暖和它。
所以她做錯了什麼呢?要被那樣如豬狗一般地被她認為的家,掃地出門!受到華國大陸所有人的審判,判她死刑,連同她肚子裏八個月大,已然成型,會動會鬧的孩子,都不肯放過?!
她什麼也沒有做,甚至不曾傷害過任何人,最終卻被綁上絞刑架,被喜歡了一輩子的男人親手槍殺。
談書潤猩紅了雙眸,冷冷地笑開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世間哪裏有公平可言?!”
“是,當然是有的,可公平只是對你們這些身居高位的貴族而言!”
“談書潤!你瘋了嗎?!住手!”
戰寰從未見過這般絕望凄厲的談書潤,此時此刻,他好像從未認識過她,明明模樣還是記憶里的,感覺卻不同,好像是,他們之間遠隔了千山萬水,不可追,不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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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負責貼身保護他的暗衛隊長已然舉槍瞄準了談書潤,卻被躲閃過談書潤一記劍劈的戰寰冷聲呵斥后,默默退回隊伍里。
“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插手!”
聞言,暗衛隊長暗自沉沉嘆氣,不久前他曾與高演通過電話,了解上粵整座城市的攻防佈置,那時候,聽他難掩激動之情,摩拳擦掌地等着大軍開拔,到上粵城施展一番天地作為時,高演曾神色莫辯地告誡了他一番。
“你有這想法是好的,但最好有個心裏準備,若是碰上個身着黑裙的姑娘,你要小心些。”
那時候他問過為何,得來的卻是高演冷冷地嗤笑。
“咱們少將什麼都好,就是對一個人的執念太深,對此,戰老那邊可是很不高興。”
他們都在官場上混得風生水起,聽聲聽音,弦外之音才是那最重要的你。
“高兄,你的意思是,解決了那個姑娘?”
“我可什麼也沒有說,不過那身着黑裙的姑娘喚作阿書,你見了,自然會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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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怕是高演口中的阿書便是眼前血污滿身,狼狽落魄的姑娘?
是戰老要解決的人?
但……
暗衛隊長想到初來太古里時,解救了這姑娘一行人後,在姑娘身上見到的那隻腕錶,那般機密貴重的東西,生死存亡之際,竟然被少將交給了這位姑娘,想必她在少將心底的分量不可小覷,若是貿貿然出手,還是這般眾目睽睽下,當著少將的面?
會不會遭受到少將的報復?將來戰家大院必定是少將的天下,若是殺了少將喜歡的女人?他的前途豈不是就此混沌無光,一片昏暗了?
待暗衛隊長猶豫不決着重新抬頭看向廝殺得難捨難分的自家少將與那黑裙姑娘,想來自家少將是克制了的,否則以他的看法,十招之內,那位阿書姑娘早就該被自家少將拿下!
算了,他何必多生事端呢!
這般想着,垂在身側的槍卻被握住,隨即,槍響,滿目的鮮血四濺。
“阿書!!!”
“……???……”
談書潤的臉色剎那間病態般的蒼白,唇邊哆哆嗦嗦,竟是半晌都說不出半個字來。
護身符從面前飄落,勾出了她僅有的美好回憶。
——
……
一切發生的極快,接踵而來,完全不給談書潤反應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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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響起,有道黑影疾馳而來,隨即那枚能夠將喪屍一槍斃命的特製子彈,穿胸而過。
談書潤驚愕,眼睜睜地看着不久前還指天誓日,言之鑿鑿,如惡鬼般揚言要取她性命的黑衣人,僅是憑着血肉之軀,便衝來替她擋掉殺機,談書潤困惑不解,一句‘為什麼’凝滯唇邊,卻半晌說不出話來。
前面是道暗不見底的深淵,她再繼續往前,便是萬劫不復。
但那枚染了黑衣人心頭血的護身符,便這般大喇喇地出現在她面前,她忽視不了,也不能漠視。
嘭地一聲重響,黑衣人重重跪下。
談書潤突然心疼,那一跪,好似雷霆重鎚砸落她的心頭。
“安先生?”
夾雜熱浪的狂風吹過,將黑衣人的帽衫掀落,露出這位神秘人物的廬山真面目來,面目猙獰如鬼魅,那雙沁血的眸子卻滿懷慈愛地望着她,與那晚夜幕下,叮囑她好好活着的父親,一模一樣。
電光火石間,大多數細碎的記憶拼接而成后,便是一副名為‘原來如此’的畫卷。
談書潤記起了那枚護身符,她曾經見過的,前世被關進倖存者聯盟最高法院的監.獄時,曾有個老人家住在她隔壁,茫然無措地等待倖存者聯盟對她罪責的審判結果時,她與那位老人家聊了許多。
“我有個女兒,名字念着,讀音與你相同,我喜歡喚她小書。”
“我一直以為她死了,這麼多年都沒能陪在她身邊,看着她好好地長大。”
“最近她被人誣陷,所以我來北城,我來救她。”
“我與那些人商量好了,只要我死了,他們便放過我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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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書潤的眸底迅速浮起層層疊疊的朦朧水汽,那時她真是蠢得可以,她竟然不懂,她竟然不懂……
黑衣人扯着嘴角想要笑,但最終無力癱倒在她面前,像條瀕死的魚。
談書潤往前踏了一步,槍聲卻再次響起,子彈堪堪擦過腳邊,她抬眸朝開槍者冷冷瞥了一眼。
雖然身着普通暗衛的制服,妝容特意修飾過,但談書潤仍舊看出了她是誰。
“戰檬?”
“談書潤!放下你手裏的劍!不然我立刻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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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書潤重新將視線落到面前渾身浴血,慘烈又狼狽的安先生身上,他的神色已然寂滅,他要死了,談書潤顧不得許多,正欲棄劍,動作卻被怒吼住。
“走!”安先生瞠目欲裂,“別做傻事!小書!!回到越燼身邊!”
“……”談書潤終究沒能忍住,帶着哭腔,哭訴:“……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