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故人歸來(三)

111 故人歸來(三)

看着米浮生的窘態,米岐有些無奈的解釋道,“你也看到了,弟弟對你離家出走的事一直耿耿於懷。”

米浮生面有愧色,喃喃的說,“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怪我也是應該的,當年是我不負責任,害你們母子三人受苦。我今後一定會改過自新,做一個稱職的父親......”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米山粗魯的打斷了。

“不必了。”米山的態度既強硬又冷漠。

米浮生的嘴微微的張着,不再年輕的臉上寫滿了錯愕。他求救似的看向米岐,希望女兒能幫他勸勸這個倔頭倔腦的小子。

米岐接收到了來自於他的求救信號,只見先是低下頭她笑了笑,然後語氣非常平淡的開口了。

“確實沒有這個必要。”她說話的時候臉上帶着笑,聲調也很平和,看不住是在生氣。但正因為如此,米浮生才感到絕望。

“老實講,沒有你的這十幾年,我們確實活得不太好。但不太好,也活過來了,現在活得挺好的。如今媽媽也再嫁了,我和弟弟也都長大成人了,你再說回來,其實已經沒有太大意義了。”

米浮生面如死灰,喃喃的說,“你們還是在怪我......”

米岐說,“以前是怪的,因為過得不好。現在不怪了,因為都熬過來了。就因為不怪了,所以也就不再需要了。”

這一番話說得決絕,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他們之間的感情、即便曾經真的有過感情,也再無迴環的餘地。

看着米浮生失魂落魄的樣子,米岐到底有些於心不忍。這個人到底和她有血緣關係,就算是沒有,只有一個陌生人,她也不願意看到別人傷心難過到這個地步。

“說句老實話,您也不喜歡家庭生活吧?”她對米浮生說道。

米浮生以為她是在責難,結果發現她的眼神非常溫和。這個問題的答案昭然若揭,如果他喜歡那種生活,當年又怎麼會一言不發的逃離?

但面對自己的一雙兒女,他無法恬不知恥的說,他們的爸爸不喜歡這個家庭。所以他只是慚愧的垂下了眼睛,一言不發。

米岐的臉上帶着笑,表情平靜安寧。

“我問這個問題不是想要刁難您,更不是想讓您難堪。我只是想和您談談心,了解一下您的真實想法。我能看出這些年您在外面過得很好,我大概也能懂家庭生活對您而言是種桎梏。對此您不必感到羞愧,因為在沒有組建家庭之前,您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的對吧?

既然您無法享受家庭生活,那麼又何必強求自己投入呢?其實我們這麼多年沒見面,再說什麼父子感情未免顯得太過刻意和牽強。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像朋友那樣相處。偶爾出來吃個飯,訴說一下最近的生活,這樣不是也挺好的嗎?”

對於她的建議,在場的人都感到十分意外。他們見她態度決絕,就以為她鐵了心要和父親決裂,沒想到她竟然能做到如此豁達。

米浮生的想法大致和她相同,正如她所說的那樣,雙方之間不通音訊十幾年,事到如今再提什麼父子情分,的確非常勉強。還有一點她看得很透徹,那就是他的確天生無法從家庭生活中得到快樂。天真的孩童無法成為他精神和心靈的慰藉,反而是他的負擔。當然他是愛他們的母親的,所以才會與她結婚生子。事實證明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而他用了更加錯誤的方式去逃避已經犯下的錯誤。

錯上加錯,人到中年,他終於想為自己的錯誤贖罪。而他能想到的最正確的方法就是重新做回孩子們的父親,卻沒有考慮到對方是否需要。既然他們明確表示不再需要他來扮演他們的父親,那麼米浮生也暗自鬆了一口氣。因為對於重拾父親身份這件事,他其實對自己毫無信心,仍然感受到迷茫及與之而來的巨大壓力。

“對不起。”米浮生終究還是感到抱歉,儘管兒女不再需要父親,他仍然為自己無法履行父親職責而感到羞愧。

米岐笑得很溫柔,“沒關係的。”

米浮生看着她的笑臉,恍惚之間竟在她的臉上看到了別人的影子。他有一瞬間的恍惚,下意識就問道,“素玲......,你媽媽她好嗎?”

米岐道,“她很好,又遇到了一個愛她的人。他們生了一個小孩,一家三口現在很幸福。”

米浮生這次回來之前,曾經設想過被拋棄的妻子的處境。九十年代,一個婦女拉扯兩個孩子,怎麼想都應該很艱難。如果她真的過得很不好,那麼他會感到很難過;如今聽說她都過得很好,按理說他應該感到欣慰,可他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甚至還感受到了失落。

“......是我辜負了她。”他低聲懺悔着。

米岐感覺到他對曾經的妻子還殘存着愛意,於是她建議道,“如果你有話對她說的話,我可以把她的電話號碼給你。”

米浮生苦笑,“謝謝你的好意,但依我對她的了解,她一定不想再和我扯上任何關係了。”

米岐安慰道,“不一定。”說著她拿出手機,當著米浮生的面,撥通了媽媽的電話。

電話接通之後,她打開了免提。

“岐岐,有事嗎?”

女人的聲音陌生又熟悉,米浮生身體忽然像過了電一樣發麻。

“媽,我來找爸爸了。”米岐說道。

“是嗎。”李素玲的語氣很平淡,“你之前和我說過了。”

米岐看了一眼米浮生,對方的眼神里流露出濃濃的眷念。於是她鼓起勇氣,對電話那頭的媽媽說道。“媽,爸爸現在就在我身邊,你想和他說說話嗎?”

此話一出,不止是米浮生,在場所有的人都緊張了起來,替米浮生懸着一顆心。

這種緊張的氣氛似乎通過無線電波傳到了電話那頭,李素玲久久不說話,久到大家以為她已經把電話給掛了。

這時電話那頭忽然傳來了一聲嗤笑。

“我的天吶,你可饒了我吧。”李素玲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忍俊不禁的笑個不停。“和他說話?和他說什麼話?罵他還是咒他?”

米岐面色有些尷尬,她看向米浮生,發現對方神色頹唐,似乎下一秒就會崩潰。她連忙想結束這次通話,以免對他造成更大的傷害。

就在她打算掛斷電話的時候,李素玲忽然叫了米浮生的名字。

“浮生。”她的聲音那麼冷淡,卻又讓人感覺洶湧澎拜,“我知道你在聽。”

米浮生不敢說話,也沒臉說話。從他拋棄她開始,他在她面前就已經是個罪人了。

“浮生,我現在結婚了,也生了個孩子。我和他感情很好,他很愛我,我也很愛他。”李素玲陳述着自己的生活,不是在炫耀,也沒有什麼其他的目的,單純的陳述事實而已。

“你呢,你也別在老揪着過去那些事念念不忘了。既然已經瀟洒的一走了之了,那麼就瀟洒的活下去吧。說起來我也是自食其果,明知道你天性愛自由,非要結婚生孩子,以為這樣就能留下你。現在我挺開心的,你也開心一點吧。別整天苦大仇深耷拉着一張臉,覺得自己是罪人......”

說到這裏的時候,忽然聽見遠遠的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素玲,我回來了。”

李素玲連忙說,“不說了,我老公回來了,我得給他做飯。”

米岐還沒來得及說再見,她媽媽就風風火火的把電話給掛了。

山間傳來一陣凄厲的鳥鳴,幾乎要把人的心給震碎了。

在回上海的車上,米岐一直都在想這件事情。

人生真是一出荒唐的戲,每一個轉折點都是矛盾的。

他年輕時嚮往自由做出了拋妻棄子的行動,老來意圖贖罪卻發現無人領情;她怨恨離家出走的丈夫,但等那個人回來時她卻早已另有所愛;他們痴痴的想要一個父親,卻發現父親之餘他們不過是虛有其名的一個稱呼。

她心事重重的下了火車,滿腦子都是人生哲學和社會倫理。然而一開門看見古霍那張欣喜的笑臉,那些深沉的思想一下子就被拋之腦後了。她只想抱抱他,吻吻他,躺在他結實的懷抱里,說一些沒有意義的話。她忽然變成了非常原始的動物,只想憑藉本能汲取同伴身上的溫暖。

這麼想着她就是這麼做的,一頭扎進古霍的懷裏,雙手摟住他的腰,腦袋埋在他的懷裏輕輕磨蹭。

古霍撫摸着她的背,有點擔心的說,“在那邊不開心?”

米岐搖頭,頭頂的頭髮炸乎着,蹭得古霍的下巴痒痒的。

“不是不開心,就是覺得好複雜,人真的好複雜,人生真的好複雜。”

古霍忍不住笑了,“這是什麼意思?”

米岐答非所問的說,“我還是喜歡你。”說著她的手臂收緊了一點,顯現出很強的佔有欲,“還是你最好,一點都不複雜。”

古霍哭笑不得的說,“拐着彎兒罵我頭腦簡單呢。”

米岐又搖頭,“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哪個意思?”

“嗯......”米岐想來想去,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才好。“總之你就是很好,比誰都好,當然你自己可能沒發現。”

古霍笑了,“這次回來怎麼這麼會說話,看來得讓你經常去花果山。”

“以後不想去花果山了。”

“為什麼?”

米岐嘆了口氣,“你都不知道,凈空大師失蹤了。”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古霍愣了一下,“凈空大師失蹤了?他是被什麼人綁架了?”

“沒有。是他自己忽然發現自己凡心未泯,接着連夜離開了蟬鳴寺,一直到現在,我們都沒有他的任何消息。”

古霍哦了一聲,腦子裏很亂,說不出話來。

米岐沒告訴他夏侯敬、不對,凈心接替凈空的事兒。一來他也不怎麼認識凈心,二來說起凈心,她難免也有點感到惆悵。

到家之後米岐首先洗了個熱水澡,把旅途的疲倦全部洗掉,緊接着吃了一頓愛心晚餐。吃完飯後,兩人互相依偎着躺在沙發上看電影,看着看着氣氛就變得旖旎起來。古霍的吻不斷的落在她的臉頰、額頭和嘴唇上,她回應着他的熱情,很快兩人就滾作一團。

氣氛正酣,古霍的手機忽然出來刺耳的鈴聲。米岐的興緻一下子就消失了,用腳踢了踢古霍,意思是叫他接電話。

古霍有點懊惱,不情不願的拿起手機一看,果然又是他媽。

夏淑芬女士是個執着的人,既然打定主意讓兒子把女朋友帶回家,那麼直到兒子點頭同意為止,她是不會放棄對他的言語攻勢的。

按下通話鍵,古霍有氣無力的喊了聲媽。

夏淑芬女士沒好氣的說,“聽你叫這聲媽,好像還挺委屈似的。”

“我不委屈,您委屈。”古霍懶洋洋的說。

“少在那裏跟我插科打諢。”夏淑芬訓斥道。“之前說的讓你把女朋友帶回來過生日,你到底考慮的怎麼樣了?”

古霍瞟了米岐一眼,然後起身往陽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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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團的女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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