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舊事二
第一百一十四章舊事二
張軒問道:“他那個時候一個人在山中嗎?”
“是。”囡囡的聲音之中,有一種讓張軒久違的少女甜蜜的感情。說道:“他那個時候,獨自一個人在山中,與野獸為伍。我在山中遇見了狼群,我以為要死了的時候,就是他救了我。”
張軒心中一陣黯然。
這裏是什麼地方?
是河南,可以說這片大地之上,最早有文明的地方之一。卻弄得野獸成群,人煙稀少。一時間張軒也沒有心思說話了。
他轉過頭來,對這個孩子說道:“你沒有名字,我給你起一個名字吧,就叫王郎,將來你與囡囡生了孩子,也要繼承王度的香火。”
“朕絕對不可能讓忠臣斷絕香火。”
只是這個孩子眼睛之中,帶着朦朦朧朧的純真,似乎不知道張軒說些什麼話。
張軒一陣苦笑,心中暗道:“我與他說什麼。”張軒知道他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裏,而且王郎這個樣子,去南京也不合適。
最少,讓他作為一個正常人去南京也不遲。
張軒對於成龍說道:“于成龍。”
于成龍說道:“臣在。”
張軒說道:“朕給你找一個弟子,好好教教他,怎麼說也算是本朝駙馬。也不能太不成樣子了。”
于成龍立即說道:“是。”
于成龍看向這個新弟子,內心深處忍不住有一點嫉妒,他為大夏出生入死,才混了一個知府,而且這個知府還近乎空銜。
畢竟曾經的汝寧府,而今僅僅有一兩萬人而已,不足江南一縣。
但是這個小孩,僅僅憑藉一個女人,就平步青雲。將來的前程不可限量。
不過,于成龍也知道孰輕孰重,很快將這一點點嫉妒壓制下來。因為他知道,這一個學生對他將來,說不定會有很大的幫助。
張軒一揮手,說道:“讓我一個人走走。”
囡囡似乎突然有勇氣,問道:“叔叔,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張軒說道:“問吧。”
囡囡問道:“叔叔,我們能不打仗嗎?”
這一個簡簡單單的問題,卻將張軒問住了。張軒愣了一下,問道:“你不想為父母報仇嗎?”
囡囡低下頭說道:“我不想再死人了。”
張軒很想說可以。
但是東虜尚在草原之上,尚有騎兵十幾萬之眾,再加上草原上特殊的地勢,可以說是強敵。
說不打就能不打的。
鄭廉見狀,立即將囡囡帶下去。算是給張軒解圍了。
張軒雖然說讓他一個人走走。但是這為護衛哪裏真能讓張軒一個人走。早就將這一點圍的密不透風。
張軒緩緩踱步在熟悉而陌生的建築之間,回想當初在汝寧的崢嶸歲月,一瞬間絕對自己好像老。
囡囡與王郎下去之後。
王郎忽然一字一句的對囡囡說道:“你,放心,你的仇,就是,我的仇。我會為你報仇的。”
王郎也不是生下來被野獸養大的,也是不知道經歷什麼樣的凄慘故事,才在山中,與狼群在一起生活。他並非不是會說話,只是不習慣人的虛偽,反而有一種野獸一般的直覺,對善惡對利害的直覺。
囡囡微微一笑,說道:“我知道。”
囡囡對王郎在山林之中保護她,並捕獵給她吃。甚至狼群也聽王郎的指揮,捕殺野獸,老虎等猛獸。
心中早就將王郎當做一輩子的伴侶。
只是她此刻真不知道王郎將來會做什麼。
二十多年之後,新帝北伐。王郎作為其中一路騎兵將領,遠涉千里,橫絕大漠,所過之處血流成河。
被蒙古人稱為血狼。
並在漠北殺順治,在天山北麓殺康熙,將愛新覺羅家族殺絕了。鎮守西域二十多年。封天山侯。
唯一遺憾的是,他真正名揚天下的時候。張軒已經躺在寢陵之中。與他的昭武紀年一併走進了歷史的塵埃之中。
似乎是囡囡最後的問題,給了張軒極大的刺激。
張軒本想去南陽,然後到襄陽乘船順流而下。只是他改變主意了,他準備去鳳陽,然後轉到揚州,再去南京。
一來是看看,他當初戰鬥過的地方,二來也看看洪承疇製造的這一場水災,到底恢復的怎麼樣了。
如果說,在之前張質的遺書,僅僅讓張軒的心思有些動搖的話。那麼囡囡這一句話,卻讓張軒更加動搖。
其實他主動去兩淮這本身,就是一種傾向性了。
張軒在汝寧等了數日,自然有南陽來人,解決了汝寧的糧食缺口之後,張軒才帶着三千護衛,向南到歸德,隨即轉鳳陽。
這一路上,河南毫無人煙可言。
即便有幾個人出沒,見了大隊騎兵,也都好像是野獸一般被驚動,紛紛逃跑。所過的縣城,數千人算是多了。
有些縣城,根本沒有一人。空蕩蕩的就好像是鬼蜮一般。
在府城之中,或許有朝廷命官,但是在尋常小縣城之中,根本沒有朝廷命官。都是被幾個大家族統治着。
從崇禎十三年的大旱以來。河南地面先是大亂,雖然很快的塢堡化,但是在清夏兩國對峙之間,這些塢堡也承受不住雙方的壓力。
要麼向南或者向北遷徙。越發加劇了河南特別是豫東,豫中地區,千里無人煙的局面。
這也是張軒北伐的時候,為什麼要從豫西進攻的原因之一。
因為豫東這一帶,恐怕連徵召轉運的民夫都不夠。
當進入鳳陽一帶后,張軒所見人煙才稠密一些。只是情況也不太好的,不因為別的,就是因為淮河。
淮河水之前,積鬱在洪澤湖之中,只要一到雨季,就會平地三尺水。田地被水一泡,且不說收成如何。
這被水泡了的土地,有很大的可能變成,淤泥地,鹽鹼地。
就不能種了。
並非鳳陽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而是運河。
為了京杭大運河連同南北,為了保證有足夠的水源,運河黃河聯繫在一起,這扭曲水的本性的運河體系,給兩淮地界帶來的極大的傷害。
這種傷害,在運河運行一日,就不可能避免。
只要朝廷定都於北京,兩淮百姓就是必須被犧牲的一批人。
而今看得已經讓人感到心驚膽戰了。
等來到了洪澤湖邊。
張軒更是無法自制,卻見黃河水與淮河水流入洪澤湖之中,然後衝破十丈高,比北京城牆還好的堤壩,向南流去。
黃河不但奪淮,他還奪江了。
當地地方官根本不敢讓張軒上堤壩。
但是張軒依舊登上了堤壩。
站在缺口處,看着北邊一片汪洋,南側也是一片汪洋,這斷了一半的堤壩,就好像是一隻手深入通天河之中了。
張軒靠前幾步,卻見不少磚石從堤壩上落了下去,投入渾濁的湖水之中,轉瞬不見。
張軒身邊的侍衛也顧不得失禮,連忙將張軒拉回來。
張軒心中也有幾分心驚膽戰之感。
縱然張軒也是上過戰場,與人搏殺過,但是一人之力,如何能與這浩浩蕩蕩天地之威相比。
張軒深吸一口氣,對身邊的人說道:“你們說吧,這水該如何治。”
在洪承疇掘開洪澤湖之後,雖然張軒注意力一直放在北伐之上,但是並不是說,他並沒有一點關注這裏。
也派了人來治水。
派的也是得力幹將。張家玉。
以張家玉兩淮總制,江北巡撫,工部侍郎的身份,總領江北軍政事務。直接負責治水。
雖然而今,張家玉沒有什麼成效,張軒也可以理解。
畢竟朝廷的人力物力都投入北伐之中了,張家玉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