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重逢之時
離開司州城以後,路過的地方並非是人煙稀少小道,相反雅黛又看到很多的流民遠離官道朝更北邊的城鎮走去,她從地圖上看了看自己要去的翠屏山和他們去的邊城竟然是相反的方向,一路走來她看到更多的人倒在狹窄的道路上,雅黛下了馬問那些流民們:“你們是哪裏的人?他怎麼了?”流民道:“我們都是并州人,因為得了重病,官府的人又不允許我們去有醫館的地方救治。還將我們驅逐出城。”雅黛又問:“為什麼?”流民道:“官府的人說我們得的是瘟疫,不治之症,不肯收留我們這些人。”雅黛問:“瘟疫?官府確定是瘟疫嗎?如果確定是瘟疫不是應該把大家集中起來救治嗎?”流民們道:“哎呀,我們連醫館都不能去了,誰還能確定我們得的是不是瘟疫。”雅黛仔細觀察了躺在地上的這個男人,衣衫襤褸骨瘦如柴,滿頭的大汗,呼吸也越來越弱,看樣子生病是真的,因為飢餓所以更加難以行走,雅黛拿出身上還剩下的半塊餅放進了這個人的懷中,又問:“那你們這是要去哪裏呀?”流民們道:“聽說離這裏不遠的司州城收留流民,我們這不是要往哪裏趕嗎?”雅黛問:“我看你們的衣着像是胡人?你們已經遷入關內,朝廷不是一直都贊成胡人定居關內安居樂業嗎?你們離開了并州,那裏的百姓豈不是又少了嗎?誰來安定那裏的民生。”流民們說:“小少爺,并州城內時有戰亂,誰還關心民生呀,能逃得一條命已經算是大幸了。我們遷入關內沒幾年并州城內時時收到匈奴人的襲擾,能往外南方遷走的都走了,只剩下老弱病殘的這些人到現在才逃出來,不知這流亡生活還要持續多久呀。”雅黛還是想着去翠屏山,這并州是大晉的國土,怎麼會連自己的百姓都守護不了。於是她想加速的趕到并州,看看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麼,匈奴和大晉是有邊境之分的,駐守在那裏的官員們在幹什麼?他們看不到這些無處安身的百姓們很可憐嗎?如果真是時有戰亂為什麼不上報父皇派兵抵抗,而是要以犧牲這些百姓們的家園為代價,父皇治下的這些官員都在作甚麼?天下好大,紛亂的事情真多,統治者與百姓之間也有着難以調和的矛盾,馬背上的雅黛望着一撥又一撥的流民往司州城方向走去。災難,疾病,貧窮,這無所解的事情一一呈現在她面前時,除了麻木她不能做任何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到達翠屏山,自己身為公主不是也照樣被逼的離開宮廷,百姓們流離失所,那自己又好到哪裏去呢?!她開始注意自己的飲食和馬匹的飲食,不管那些流民得的是不是瘟疫,小心總是不錯,每每遇到疾病的時候她都會倍加思念伯父和心潔,天下之大他們到底去了哪裏?在高山斷崖處,雅黛牽着弩弩站在毛毛細雨中望着這一片秀麗的山河。任憑天上轟隆着閃電雷鳴,年少的她並不懂什麼是真正的憂愁,只是知道活着是一件多艱難的事,所有的人都為了活着拼了命也要去爭去斗,百姓們如此,宮廷中也是如此,既然沒有一個可以讓人感到安全的地方,那麼自己就要和這個動亂的世道斗一鬥了,看看自己的這條命可以撐多久,她一邊行走一邊想着這些事情。
當進入并州城的時候,她又一次聞到了飯菜的香味,白天的并州城內熱鬧非凡,雅黛和自己的白馬進了城看見街邊的小攤上有剛出籠的包子,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飯的雅黛摸了摸自己的懷中還有幾個銅板,於是就賣了街邊的包子,餓極了她此刻覺得這包子勝過世間所有的美食,她吃到一半的時候聽見弩弩低聲叫了一聲,於是就笑着把剩下的那一半包子填進馬嘴中,然後往人群中走去,她向人打聽這裏是不是有一座山叫翠屏山,那裏有沒有人住,嬤嬤沒有騙她翠屏山就在并州管轄的區域內,而且從人們的口中得知那山上的人猶如神仙般的生活着,就算是沒有嬤嬤的信箋她還是想去那裏學藝,於是她想牽着弩弩找一個能過夜的地方待一晚,明天穿過并州城的地界就能直達翠屏山,歷經了千山萬水終於快要到達她期盼的地方了,正當她要找到一個茶棚能歇腳的時候,街上一片凌亂,買賣人都慌忙收攤兒,而且聽見人大聲呼叫:“匈奴人來了,快跑啊!”瞬間大街上乾乾淨淨,有的人連攤位都來不及收就消失了,雅黛不知所措的看着這顛覆的一幕,她看見一個男人把一家藥鋪鎖上,然後慌忙的離開了,接着就是一群胡人裝扮的兵丁猶如強盜般在城中肆意燒殺搶掠,雅黛看着他們擄走了年輕的女子和有體力的男子,一瞬間繁華的街道變成了燒殺搶掠的火場,那些胡人擄走了女人後把襁褓中的嬰兒棄置街頭,接着來了一隊騎馬的士兵,她看着馬蹄踢死了無人照管的嬰兒,她看着那個嬰孩的死狀,全身的神經受到了強烈的刺激,她忽然幻想到在自己是嬰孩兒時也是被人這般蹂躪着命運,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雅黛也殺人,但是她從不對年幼的孩子和無辜的老人動手。但是眼前的這些胡人的所作所為讓她無法理解的同時,也徹底激怒了她內心的恐懼和不安,她怔在那裏不動了,這時候街上有一個逃跑的男子拉住雅黛的衣衫大聲的叫道:“兄弟,快走呀!”雅黛還沒有回過神來,一個士兵的彎刀已經奪取了他的生命,雅黛望着那把血淋淋的彎刀準確的判斷出,那是匈奴人慣用的兵器,腰間的軟劍出鞘了,她用最快的劍速攻擊這個匈奴士兵,其他的匈奴兵見有人反抗,就蜂擁而上更多的刀槍劍戟都朝雅黛的身上招呼,一路走來雅黛都有堅持習武,但在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在面對匈奴的步兵和鐵騎的包圍下,終究是難以對抗這麼多人的攻擊,她的體力有限,匈奴人的兵器是用烏金精鐵打制而成,他們的士兵比起大晉的漢人更加彪悍,按照雅黛一句話形容,他們很難殺,還是有幾個兵卒倒在了她的劍下,她在利刃和人群中閃轉騰挪結果還是被敵人步步逼的後退,把她圍攻到藥鋪的門前,眼看幾把長槍要把自己戳成篩子,她用手中的軟劍抵擋了幾個長槍頭的刺殺,奮力躲開,結果那些長槍挑開了藥鋪的門,雅黛也被那些長槍的餘力也推進了藥鋪,那些匈奴人挑開藥鋪的大門后停止了手中攻擊,原來這藥鋪中鎖着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那女子扶住將要跌倒的雅黛,驚慌中還帶着一絲鎮定,雅黛看見這一張貌美的臉后居然開心的笑了,她驚喜叫道:“悠錦!?”那貌美的女子道:“雅黛!?”她扶雅黛站好后,一步步靠近她們的匈奴兵滿臉的淫笑,也不知他們互相說了些什麼,然後就有一個匈奴兵朝他們伸手了,不知道何時悠錦拿起一個花瓶,朝那個欲行不軌的匈奴兵頭上砸去,這一擊不中,雅黛更難應付這些匈奴人了,一把軟劍兩個女子,匈奴人見她們如此頑纏眼睛都紅了,正要全力擊殺她們的時候,那個剛才鎖上藥鋪的男人出現了,他帶着一群漢人士兵頃刻之間把這些匈奴兵殺了個乾乾淨淨,待他們把匈奴兵殺乾淨后,雅黛癱軟在地上,滿頭大汗的望着拉着她手的悠錦開心的笑了起來,這時候,那個男子來到悠錦身邊道:“悠錦,你沒事吧。”悠錦道:“沒事,還好你們來的及時,否則我們就慘死在這幫匈奴人的手中了。”那男子道:“外面不安全,我們回去吧。”悠錦道:“表哥,我們帶她一起回去吧。”那男子仔細打量了雅黛一眼就說:“好吧。”悠錦拉起已經癱軟的雅黛,兩人離開了藥鋪。
祁府,在飄着滿院花香的杏樹下,雅黛和悠錦相對而坐,雅黛大口的吃着悠錦給她準備的飯食,望着雅黛吃飯的樣子心中能想像出這些日子她吃了多少苦,回想着與她相遇時的情景,悠錦一口茶道:“慢點吃,不夠的話,我讓下人們再去做。”雅黛狼吞虎咽的吃着飯菜,沒有理會悠錦的話,等她吃完了一碗飯後,才放下筷子對悠錦說:“你平安回到家了,真好。”悠錦道:“你一直說要去翠屏山,是我們這裏的翠屏山嗎?本來是想和你一同回來的,可是你不告而別,我只能自己回到家中。”雅黛道:“你不是只想和我一同回來吧?應該是更想跟謝公子一同回來吧?”悠錦滿臉通紅道:“哪有?”雅黛看着悠錦害羞的樣子,於是就試探性的問了一句:“謝公子現在人在何處?我以為他會送你回來。”悠錦笑了笑:“他…到是常有書信寄來,前幾日他說現在正在京城任職,說有時間就來看我。”雅黛臉上的笑容立刻就僵住了,心裏道:“怎麼謝峰到現在還在跟悠錦聯絡,看樣子是沒有從悠錦這裏佔到便宜,還真是賊心不死呀。”悠錦看着雅黛臉上的表情問:“你在想什麼?”雅黛道:“我覺得他對你還挺上心的,你父母知道你們在聯絡嗎?”悠錦道:“爹爹和娘親都知道我有書信來往,只是從來沒有問過是誰寄來的。”雅黛又往自己的碗中添了飯,繼續吃了起來,悠錦給她盛了一碗湯放在她面前說:“不要只吃飯,喝點湯舒服一點,來。”雅黛放下手中的飯碗,喝起了悠錦盛的湯,雖是餓的過了些,她卻也清楚不能貪食,否則仍然會導致疾病,這些都是伯父以前的教誨,也許是因為她離開皇宮后只有李太醫和心潔留給她溫馨的記憶最深刻,所以她才會時常想起李太醫的話語,她喝着湯心中想着:“這祁大人夫婦還真是少見的好父母,這麼尊重女兒的私隱,也不過問悠錦跟哪些人來往,還真是放心呀。”雅黛放下手中的湯碗道:“謝公子說要來這裏看你,不會吧,你知道京都到邊境有多遠嗎?在京為官,他哪裏有時間來邊境呀?”悠錦道:“他說過一段時日來邊城巡視軍務,到時候會來看我的。”雅黛道:“是嗎,那你們就能見面了,你一定非常期待與他重逢吧。”悠錦又露出害羞的表情道:“我也一直期待和你重逢,這不你就來到了我的身邊嗎。”雅黛露出欣慰的笑容道:“這是不一樣的。”悠錦道:“哪裏不一樣?我落難的時候只有你們兩個願意幫我,這份情誼我會一直記在心中的。”雅黛道:“舉手之勞,你不用放在心上,相遇就是有緣,天一亮我就要走了,山中的生活可能不會給我太多的自由,不知道下次見面到什麼時候了。”悠錦道:“啊?這麼快,為什麼不在這裏多留幾天,我想和你在一起多待兩天,如果你願意可以一直待在我家,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和你分享。”雅黛笑道:“姐姐,你雖比我年長卻是單純的要命,想起這個我真有點不放心你。”悠錦道:“我跟父母待在一起,你有什麼不放心的,到是你,去了翠屏山以後,我要是想你了可以去山上看你嗎?”雅黛道:“可以的,如果我真的能如願在翠屏山上習文學武,我們自然是有相見的日子。”悠錦不舍的望着雅黛的臉道:“剛剛相聚,又要分開了。”雅黛道:“現在的分開是為了下一次的相聚。”悠錦道:“你是真的這樣想嗎?如果有機會下山,你也要記得來看我。”說完看着雅黛的臉出了神,雅黛以為是自己臉上沾上了飯粒,就問:“哪有什麼不對嗎?臉上粘了飯粒。”這個時候悠錦道:“真羨慕你,穿上男裝比這世上的任何男子還要英俊,還有一身好武功,走到哪裏都不用害怕。”雅黛道:“我才羨慕你呢,有了家人的保護,父母的疼愛,根本不需要自己學習武功。”悠錦道:“那你就留下來好不好?我的父母人很好的,我又沒有兄弟姐妹,你要是願意留下來,他們也會很高興的。”雅黛微笑着堅決搖搖頭道:“我的父母也很愛我,可是遇到他們解決不了問題的時候,同樣會選擇捨棄我,你的父母應該很愛你,至少不會拿你的幸福去作籌碼。”悠錦道:“你的話,我聽不太明白,什麼籌碼?什麼捨棄?你的父母把你當成籌碼而捨棄了你嗎?”雅黛笑而不語,站起身來抬頭看着樹上的白杏花道:“好香啊,很久沒有這麼安靜的享受這樣的時光了,花香,美食。還有美麗的你。”悠錦道:“你也美,你若喜歡,這裏也可以是你的家。”雅黛道:“謝謝你,等我有能力保護自己的時候再說吧。”悠錦拐着雅黛的胳膊也抬頭看着樹上的白杏花。微風輕輕的吹落花瓣,雅黛伸出手去接,慧瓊夫人遠遠的看見自己的女兒和這個俊美的少年的舉動,就悄然離去了,她來到祁驛的房間道:“老爺,咱們的女兒好像很喜歡這個女扮男裝的孩子呢。”祁驛坐在書桌前,一邊看書一邊說:“咱們的女兒什麼都好,可就是沒心眼兒,這要是遇上了心懷不軌的人該如何是好?”慧瓊夫人道:“什麼意思?”祁驛合上書本抬起了頭道:“這女扮男裝的姑娘來歷不凡,咱們的女兒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在跟什麼人來往。”慧瓊夫人道:“來歷不凡?你是怎麼看出她的來歷的?就憑她長的英俊像個男孩子?”祁驛道:“什麼呀?沒有注意到她手上的鐲子嗎?那是宮中之物,沒有身份的人是不能佩戴的。”慧瓊夫人道:“喲!這個我到是沒仔細看,宮中之物也時常有賞賜出來的呀。”祁驛道:“婦人之見,好生招待這位姑娘,就算不是身份尊貴之人,她兩次救過咱們女兒的命,也是大恩了。”慧瓊夫人道:“請老爺放心,我心中有數。剛才我聽見她跟咱們的女兒說明日就要起程去翠屏山學藝,不會在府中停留。”祁驛道:“這樣啊,那你明天給這姑娘多準備些乾糧和銀錢,要保證她順利到達翠屏山才好。”慧瓊夫人道:“那要提醒咱們的女兒以後不要跟她來往嗎?”祁驛猶豫了一下道:“不用了,該來的擋不住,隨咱們女兒的心吧。”
第二天的早上,按照禮節雅黛要去正廳向祁家二老辭行,祁驛一臉的鎮定,慧瓊夫人道:“姑娘,這些都是我命人給你準備的一些乾糧和盤纏,別嫌棄帶在路上用吧。”雅黛道:“來到府上已經多有打擾,怎麼敢煩勞兩位再破費。”慧瓊夫人道:“你兩次救我女兒,這樣的大恩我報答都來不及,哪裏稱得上是破費。”慧瓊夫人親手把包裹送到雅黛手中,祁驛道:“姑娘以後若有難處,儘管來我府中,但凡有力所能及之事,一定幫忙。”雅黛道:“多謝叔父,多些嬸娘。”正要牽着馬離去,悠錦依依不捨的站在門外望着雅黛,雅黛笑道:“翠屏山離此地不遠,總會相見的。”悠錦道:“我知道,就是看着你走心裏不舒服。”雅黛道:“姐姐比我還大兩歲呢,怎麼此時的樣子像孩童一般,這樣吧,只要能下山,我一定來探望姐姐。”悠錦點點頭眼睛濕潤了,她心裏明白,翠屏山離此地雖然不遠可雅黛是要去學藝,哪裏還有空閑到山下來遊玩,她這麼說無非是給自己寬心話罷了,望着白馬奔去的塵土,悠錦在丫鬟的陪伴下回到了自己的小院。